蘇州胡同7號院。
一個中年漢子騎著自行車停在7號院前院,他伸手想要敲門,又有些猶豫,站在門口遲疑了很久。
這個中年漢子正是李振國,他是來找李哲幫忙的,可是到臨頭又有些不好意思。
李哲是個好孩子,對他這個叔叔一向很尊敬,他相信只要自己開口,李哲肯定會幫忙。
但問題是侄子來了京城,原本應該他這個當叔叔的應該照顧對方,然而真實的情況就反過來了,自己沒有照顧好侄子,反倒被侄子照顧了。
他每次去陳家,都給自己家里人帶禮物。自己生日,他還惦記著請一家人去東來順吃飯,這些事他都記在心里。
也正是因為這些原因,讓他不好意思開口。
突然,院門開了。
李哲有些嘴饞,巧克力又吃完了,準備出去買點驢打滾,出門剛好看到了叔叔站在門口。
“二叔,您咋來了?”
“哦,我過來看看你。”李振國擠出一抹笑容。
李哲讓到一旁,“二叔快進來,外面冷,咱們回屋說話。”
李振國問道:“你這是準備出門啊?你要有事就先去忙,別耽擱了。”
“沒事兒,就是出去溜達一圈。”李哲關上院門,領著李振國進了屋子。
李振國嘴里念叨著,“知道你們這兒人多,我們廠發了一些罐頭,有午餐肉還有水果罐頭,給你帶來了幾罐。還有一些糖炒栗子,是我同事自己炒的,分給我一些,給你當個零嘴吃。”
“那敢情好!”李哲笑著接過東西,隨手將罐頭放到五斗櫥上。
糖炒栗子擺在茶幾上,打開紙包嘗了一個,味兒不錯。
李哲又泡了一壺茶,糖炒栗子配茶水,這小味撓一下就上來了。
李哲給二叔倒了一杯茶,見他神色有些局促,心想:現在都下午了,二叔不像是奔著喝酒來的,也不像是要回老家。“二叔,您是不是找我有事?”
“唉,我今兒個過來,是有點事。”
“啥事您直接說就是了。”李哲剝開栗子塞進嘴里。
李振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隨后,將王光偉請他幫忙采買蔬菜的事兒說了出來。
李哲反問:“王主任想要多少菜?”
“一樣青菜拿4斤就成。”
李哲的菜都已經預定出去了,要的多了不好辦,但一樣4斤菜,擠一擠還是能勻出來的。“二叔,您準備什么時候用?”
“后天中午用。”李振國說完又有些擔憂地問:“拿這些蔬菜不會影響你的生意吧?”
李哲了解二叔,知道他是個不喜歡麻煩人的性子。自己吃點虧沒啥,但凡占別人點便宜,就會覺得不好意思。
這種性格不好,在社會上很難吃得開。不過,這種人絕對是好人。
“一樣菜4斤,問題不大。”李哲笑著應了一聲。跟叔叔怕給自己添麻煩的心理不同,李哲想得更遠一些。都說多個朋友多條路,李哲和那位王主任也算是拐了彎的親家親戚,不來往屬于陌生人,有來往的也能算得上是親朋。
那位王主任能做到京城電視機廠辦公室主任,肯定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物,以后沒準也能用得著對方。
李哲現在有點小錢了,缺的就是朋友和關系,要是能把關系網建起來,以后的路能走得更遠。
“二叔,明兒個上午我送完菜,給您送到家去。您就不用多跑一趟了。”
“那也行。明天中午我在家給你做好吃的。老太太早就吆喝著,等你下次來,一定要好好招待你。”
“行,那我就不客氣了。”
“甭客氣,就當在自己家一樣。”不知不覺間,李振國說話也硬氣了起來。往常他有心請侄子在家吃飯,也做不了這個主。
自打侄子給他過生日長臉后,他在陳家過得也愈發順心了,這些年都沒像現在這般輕松過。
……
大營村。
上午,王秀英在家收拾完東西,并沒有如往常一般去大棚幫忙。
這一段時間她總覺得有些不對,自打今年夏天開始,自己妹妹就沒回過娘家。
前些日子她就準備去瞧瞧,但大棚里的事情多,她也跟著忙前忙后。
再后來,妹夫也帶著他家大女婿來大棚干活,原本她還以過些日子就能見到妹妹了,結果這么多天了還是沒影。
她也詢問過妹夫,對方要么說有事,要么說快來了。王秀英覺得不對勁兒,這里面肯定有事兒。
王秀英裹上棉衣、戴上棉帽和手套,騎上自行車出門了。
冷冽的寒風迎面吹,王秀英被凍得臉頰通紅,眼睛都流淚了,只能低著頭,‘吭哧吭哧’的往前騎。
楊馬村在大營村的東面,隔了兩個村的距離。
馬長河家在村西,隔著老遠就見到了新蓋的磚瓦房。她心里有些羨慕,暗道:明年俺家也就能蓋新房了。
她推著自行車到了門口敲了敲門。
“誰啊?”院子里傳來一個小女孩的聲音。
“盼弟,我是你大姨。”
門打開了,一個黑瘦的小丫頭從門里闖出來,抱住了王秀英:“大姨來啦,俺早就想你了!”
“你這個丫頭,就知道嘴上說。你爹就在俺家干活,你要是真想大姨,為啥不坐自行車去啊?”
“姨,俺也想去,但俺爸不讓。”
王秀英皺眉:“不讓?他為啥不讓?”
盼弟低頭不語。
王秀英越是覺得不對勁:“你娘呢?”
“俺娘……沒在家。”
“就你自個在家?”王秀英有些不信,妹妹也不是個勤快的性子,這大冷天的能去哪?
盼弟又低頭不說話了。
王秀英推著車子往里走:“姨給你帶了好吃的,咱進屋說話。”
一聽有好吃的,盼弟露出期盼神色:“姨,啥好吃的?”
“有大白兔和稻香村的牛舌餅、薩其馬、棗花糕。”李娜最近吃的甜食有點多,開始牙疼了,王秀英不敢讓她多吃,將李哲買的零嘴都分了一些。
盼弟咽了咽口水:“姨,這些真是給俺吃的嗎?”
王秀英摸摸她的小黑臉:“當然是給你吃的,都是你二哥從京城買的,等你兩個姐姐回來,也分給她們嘗嘗好不?”
“嗯嗯。”盼弟連連點頭,領著王秀英進了北房。
“姨,你喝水。”盼弟倒了一杯熱水,倒得有點滿了,小心翼翼地端給王秀英。
王秀英接過水缸:“你不用管我,自己打開紙袋吃點心,大白兔別一下吃太多,要不該牙疼了。”
盼弟應了一聲,剝開一塊大白兔放進嘴里,眼睛睜得老大:“姨,這糖真甜,真好吃。”
“點心也好吃,你都嘗嘗。”王秀英打開紙包,推到盼弟面前。
盼弟盯著紙包里的點心,眼睛已經挪不開了,伸了伸小手,又縮回去了——她想吃完嘴里的糖,再吃點心。
王秀英站起身,走到東屋門口,掀起布簾子看了看,沒見到其他人。
隨后,她又走到西屋口,掀起西屋的布簾子。西屋的地上擺著一張方桌,上面有兩副碗筷,碗里的玉米粥還沒喝完,王秀英摸了摸碗邊,還是熱乎的。
王秀英皺起眉,目光掃視四周落在衣柜上,她走過去伸手開門,拽了拽,門沒開。
她又拽了另一扇門,也沒開。
王秀英心里更覺不妙,兩只手抓住一扇門,猛然向外拉。
“誒呀。”衣柜里響起一個聲音。
王秀英立馬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王慧蘭!我大老遠的來看你,躲在這里作什么妖?出來!”王秀英也來脾氣了,只要李哲不在,她在家向來是說一不二的。
衣柜里露出一張驚慌失措的臉,看起來有些憔悴,鬢角黑發中夾著幾根白絲,看著比王秀英還顯老。
“姐,你……咋突然來了?”
王秀英哼道:“有什么突然的?你還打算這輩子不見我們啦?你在衣柜里躲著干啥,趕緊出來!”
王慧蘭扶著柜門,小心翼翼地從衣柜里下來。
王秀英站在一旁斜眼看她,不看還好,一看嚇了一跳:“媽呀!你肚子咋這么大?你這是……又懷上了?”
王慧蘭壓低了聲音,趕忙說道:“姐,你小點聲,可不敢讓人聽到。”
王秀英又氣又恨,又是心疼:“娘嘞!你這是造的什么孽!都四十歲的人了……不要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