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城飯店。

大堂里裝修得富麗堂皇，李哲卻無心觀賞，瞇著眼靠在沙發上。一下子擴建十畝蔬菜大棚，他每天從早忙到晚，只有睡覺的時候才能休息。

昨天，十畝大棚地基已經挖好，李哲支付了挖掘機的費用和師傅的工費，又請三位挖掘機師傅好好喝了一頓酒，才把人送走。

大棚的搭建工作還沒完工，李哲倒是想留在村里盯著，但大棚里又有新菜成熟，他得出來找銷售渠道。

“李老弟！”采購經理唐德民笑呵呵地走過來。

李哲起身跟對方握手：“唐經理，沒有影響您工作吧？”

“李老弟，把你接待好，就是我今天最重要的工作。走，去我辦公室談！”唐德民將李哲帶到八樓辦公區的經理辦公室內。

辦公室有十來平米，擺著幾件簡單的辦公家具。“李老弟，想喝茶還是咖啡？”

“來杯咖啡吧。”李哲自打回到這個年代還沒喝過。

沒多久，唐德民端著一杯咖啡放到李哲面前。

李哲喝了一口，嚯，這個味道他熟，很像雀巢速溶。

唐德民坐到李哲對面：“李老弟，今兒找我有什么事？”

李哲打開手里的袋子，露出里面放的青椒：“唐經理，大棚里有一批青椒成熟了，不知道貴酒店是否有需要？”

“要，肯定要！”唐德民拿起翠綠的青椒聞了聞，“傻老……洋大廚整天抱怨蔬菜品類少，見了肯定高興。李老弟你是不知道，那家伙難伺候著呢！”

“唐經理，您要多少？”

“每天二十斤。”

“跟黃瓜一個價，也是五塊外匯券一斤，咋樣？”李哲給長城飯店供的黃瓜是用外匯券支付，并未漲價。

“可以。”唐德民很痛快，沒有壓價的意思，反問，“李老弟，除了這些菜，你那大棚里還種了啥新鮮菜？”

“最近還有平菇和草莓也快成熟了，貴酒店有需要，我也可以優先供應。”

“嘿，草莓還能種，這玩意可稀罕，李老弟真是好本事！”唐德民一豎大拇指，“到時候您都送過來，我都要。”

李哲就喜歡跟這種客戶打交道，局氣：“唐經理，您忙吧，我就不打擾了。明天準時把菜給您送來。”

“李老弟，別急著走，還有件事想請你幫忙。”唐德民出聲挽留。

李哲稀奇了，想不出自己能幫他啥，但還是客氣道：“您說。”

“李老弟，有個朋友想開家西餐廳，一直因為沒有蔬菜發愁，昨兒來這吃飯見我們餐廳有蔬菜，非要讓我幫忙介紹進貨渠道。正好您今個兒來了，您要覺得可以，我就幫你們牽個線，大家認識一下。”

李哲想了想：“您那朋友能用外匯券結算嗎？”

“沒問題，人家的餐廳也是收外匯券。”

“您朋友的餐廳是私營還是合資？”李哲打聽過，這個年代私人餐廳是不允許收外匯券的。

“那朋友的長輩在外交部工作……”唐德民沒細說，但李哲也能明白——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掛靠個國營涉外單位，可以間接收。

見李哲沒說話，唐德民勸道：“李老弟，這朋友可不是一般人，沒準您以后還得感謝我呢。”

“行，既然是您介紹的，那我就見一面。但能供應多少菜還得看大棚的產量。”

“我會提前跟她說，也謝謝李老弟給我這個面子。”兩人聊了幾句，李哲告辭離開，直奔馬克西姆餐廳。

……

馬克西姆餐廳。

餐廳的辦公區域有兩間經理辦公室，一間是中方的，一間是外方的。雙方采用的是分工協作的機制。

就拿采購的菜品來說，外方經理負責核心食材，例如鵝肝、松露等外國原材料；中方經理負責蔬菜、禽類等本土化食材采購。

中方經理辦公室內，一個身形富態的婦女邊喝咖啡邊看雜志。她最近心情有些郁悶：前些日子她有事沒在餐廳，外方經理趁她不在簽訂了蔬菜采購合同。

雖說那些菜確實是餐廳需要的，但卻需要用外匯券支付，溢價太高。她總覺得這里面有事兒——劉志明很可能背著她吃了回扣！

“臭不要臉！”

“咚咚……”就在此時，外面傳來了敲門聲。

“進來！”

門開了，外面進來了一個胖姑娘，眉眼間與她有幾分神似。

“表姑，上次賣西蘭花和生菜的那個人來了，說是要見劉志明。”

“跟你說了多少遍，在餐廳喊職務！確定是那人？”

“確定，經理！”

“你把他叫進來，我跟他談談。”

“好嘞，表姑！”胖姑娘說完，出了辦公室。

宋月娥搖頭：“這胖丫頭，光長肉不長心。”

沒多久，胖丫頭就帶著個穿著灰色呢子大衣的青年進了辦公室，正是來推銷青椒的李哲。

李哲進了辦公室，瞅著有些不對：“我是來見劉志明經理的，您是哪位？”

“我也是馬克西姆餐廳的經理，宋月娥。有什么事兒您跟我說也一樣。”宋月娥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示意李哲坐在辦公桌對面。

李哲活了兩輩子，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是不是一回事兒，他心里能沒數？

他沒提青椒的事，笑著問：“一家餐廳怎么會有兩個經理？您兩位是怎么分工的？要是有分歧，該聽誰的？”

“一般來說，涉及本土食材、蔬菜一類的，都是我說了算。”

李哲反問：“那既然如此，上次的蔬菜供應合同為什么是劉經理跟我簽？我們簽的合同是否有效？”

“那幾天我去魔都考察學習，劉經理擔心您將蔬菜賣給其他餐廳，直接跟您簽了合同。理論上來說，合同是無效的。”

李哲拿出一根煙，點著抽了一口：“那您現在是什么意思？”

“李哲同志，您別擔心，我們的合作還是可以繼續的，只是需要重新簽訂一份合同。”

李哲問出了自己關心的問題：“那協議內容呢？菜價需不需要改動？”

“我覺得菜價有些高。不如我說個價格您聽聽——在菜價不變的基礎上，一半用外匯券結算，另一半支付人民幣。”

李哲吐了一口煙：“我還是想按之前的合同合作。”

宋月娥攤攤手，“但那份合同是不合規的，沒有我的蓋章，也不符合法律效力。”

李哲笑了：“您把合同拿出來，跟我說說哪兒不符合法律效益了？”

宋月娥打開抽屜，還真拿出了一份合同。一本正經的指著合同下方，“這只有外方經理的蓋章，但蔬菜是中方經理負責，所以應該由我蓋章才成立。”

李哲拿過合同，認真看了看：“要不您給我蓋個章，咱們這合同接著走？”

宋月娥往后面一靠，神色嚴肅：“李哲同志啊，這不是蓋章的問題，而是這份合同本身是有問題的！”

話音未落，李哲直接將合同撕成碎片。

宋月娥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哎！你干什么？你怎么把合同撕了？”

“您不說這合同有問題，沒有法律效力，那還留著它干什么？”李哲留下自己簽名的那塊紙，其他的都扔進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