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開走后,市局徹底炸鍋。
省廳督察總隊的警車排滿了市局大院。
三十多名全副武裝的督察隊員魚貫而入。
帶隊的督察隊長,姓嚴,人如其名,一張臉繃得挺威嚴。
他目標明確,直奔劉國棟和房文山去。
“劉書記!房主任!省廳督察總隊奉命接手唐宮案,重新核查!”
“所有涉案人員、卷宗、證據,即刻封存!任何人不得干預!”
劉國棟微微頷首,眼神示意房文山。
老房熬了一天一夜,眼袋快掉到顴骨了。
他上前一步,手里捏著一個文件袋,里面是U盤備份和童詔錄下的視頻。
“嚴隊,來得正好!”房文山把袋子遞過去,
“唐宮的底,都在這了。宗成天、陳聞那幫人干的臟事,殺人的證據,全在里面。還有關于今晚唐宮事件的現場錄像!”
嚴隊長眼神一凜,接過文件袋:“偵察組!立刻進行核查!”
命令如山倒!督察隊員立刻散開,查封的查封,提審的提審。
在這群人的努力下,核驗效率驚人。
洪星的兄弟,幫忙的學生——放!
證據鏈明明白白顯示他們是正當防衛!是英雄!
那三十多個反水的唐宮人員和被扣的人質——放!
核實身份沒問題的,直接簽字走人!
至于剩下的唐宮打手?
一個個被提溜出來!全部重新審!
只要有罪的,往重里判!往死里整!
揚市這顆毒瘤,今天算是被連根剜了。
僅僅兩個小時,案子已經被核查清楚。
唯獨一個人,讓督察組犯了難——刑勇。
審訊室里,氣氛凝重。
嚴隊長坐在主位,腰桿挺得筆直。
房文山、祝元良分坐兩邊。
對面,是簡單處理過傷口,臉色蒼白的刑勇。
“刑勇。”嚴隊長開口,完全公事公辦的態度。“關于你在地下室,持刀殺死黃濤的經過,請你詳細陳述。”
刑勇抬起頭,眼神空洞,
“報告領導!我是自衛!阿濤把我關在地下室,往死里打!揪我頭發撞墻!逼我認罪畫押!他要弄死我!”
“當時我被打懵了,突然項總他們就沖進來了,阿濤慌了,想對我下死手!”
“我掙扎著搶到了刀...他撲上來,我...我就捅了!我不捅他,他就要殺了我!”
旁邊負責記錄的督察隊員皺了皺眉,這種案子很難定義的...
很快,洪星兄弟們的筆錄也匯總過來。
二毛、鞏沙、猴子......
所有人,筆錄驚人一致。
“沒錯!阿濤當時就是往死里打刑勇!頭撞墻咚咚響!”
“刑勇都吐血了!阿濤那會兒眼珠子都是紅的!瘋狗一樣!”
“我們沖進去,阿濤更兇了,還想撲上去弄死刑勇!”
而另一邊,被關押的阿濤手下說的卻是另一套,
“是...是項少的人沖進來,濤哥...阿濤當時都嚇懵了,沒顧得上繼續對刑勇動手。”
“是刑勇看到幫手來了,才抽刀捅了濤哥...”
矛盾!尖銳的矛盾!
祝元良深吸一口氣,站了出來,
“各位領導,我作證!刑勇和林嘉,都是我發展的線人!他們冒著生命危險潛入唐宮,就是為了收集宗成天和陳聞的犯罪證據!”
“林嘉同志,是個23歲的小姑娘,已經犧牲了!”他聲音哽咽了一下,
“為了保護證據,為了掩護刑勇!死在阿濤手里!刑勇他...是眼睜睜看著林嘉沒的啊!”
“他今天的行動,是在極度危險的情況下,為了自保,更是帶著對同伴的感情!這里邊的功過...唉!”
死一般的寂靜。
功?天大的功!
沒有刑勇和林嘉,就找不到宗成天和陳聞的犯罪證據!
過?殺人了!
阿濤死了!現場情況有爭議!
都是老刑警了,他們聽的出來在項越沖入后,刑勇是在擺脫死亡威脅的情況下補的刀!
嚴隊長眉頭皺的死死的。
房文山更是急得額頭青筋直跳!
最后,嚴隊長清了清嗓子,給這件事定了調子:“林嘉同志,必須追認!撫恤,按高標準辦!”
房文山心一沉,只對林嘉下定論,刑勇呢?
他再也忍不住,對著嚴隊長吼出聲,“那刑勇呢?”
“他是線人!他在執行任務!他是在被折磨、看著戰友死在眼前!是逼到絕路上的自衛!”
“你們要是把他當殺人犯辦了?以后誰他媽還敢給警察當線人?誰還敢為警方賣命?你們不要寒了大家的心!”
嚴隊長沒接話,臉繃得更緊了。
“房局長!你跟我過來!”
說完,徑直走向旁邊空著的辦公室。
房門關上,隔絕了外邊的嘈雜。
辦公室里只剩下嚴隊長和房文山。
嚴隊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手指頭煩躁地敲著桌面,
“老房!你以為我不知道線人是什么處境?不知道他們的危險?不知道他們的犧牲?”
“刑法第二十條,特殊防衛!寫得明明白白!可你摸著良心說,這些年,有幾個案子能用上這條?有幾個地方敢開這個口子?”
他死死盯著房文山:
“所有地方都在維穩,老房!現在是什么風口浪尖?”
“全省的眼睛,乃至全國的眼睛,都他媽盯著揚市!盯著這個案子!”
“你想為了一個案子,把自己和整個調查組都搭進去當靶子?”
“這口大鍋,是你背得起?還是我背得起!”
房文山被噎得說不出話,眼里的光一點點變暗。
一股憋屈和無力,沉甸甸的壓在他心頭。
他懂,他太懂體制內的條條框框了。
法理人情,呵...有時候就是一道無法跨越的天塹。
看著老同學憋紅的臉,嚴隊長敲桌子的手指停了下來,重重嘆了口氣。
起身繞過桌子,走到房文山跟前,手用力按在他的肩膀上,
“老房啊,你...哎!傻啊?”
他湊近了些,聲音低得只有兩人能聽見,
“刑勇這事,板上釘釘的防衛過當!是跑不了的,但是防衛過當也分,這只能算情節最輕的那檔,再說...”
“你別忘了!他還為警方做出了重大貢獻!這些東西是他和林嘉拿命換來的!”
“把這些寫進報告遞上去,法官心里能沒數?能爭取不到緩刑?”
嚴隊長深吸一口氣,吐出一個折中的方案,
“聽著,判三緩三!這是底線!也是唯一能救他的路!”
他盯著房文山的眼睛,
“這樣,對上頭,咱們有法條頂著!對下面,也算有個交代,給刑勇留了條活路!方方面面都過得去!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他手指在桌面上,寫出項越的名字,“這個結果,那邊...也能接受。”
房文山僵在那里,肩膀被嚴隊長按得生疼。
他知道老同學能把他拉進來說這些,已經是在照顧他了。
判三緩三...背個案底,但人不用蹲大牢。
這的確是在程序里能爭取到的最好結果。
房文山拳頭攥的死緊,又慢慢松開。
閉上眼,再睜開時,里面的光徹底暗了,只剩下認命。
“行...就這么辦吧。”
他頓了頓,像在自言自語:“好歹...好歹人還在外頭。”
嚴隊長又重重拍了他肩膀兩下,沒再說什么。
有些話,說了也沒用。
規矩就是規矩,有時候真沒辦法,他們只能在夾縫里,盡力把邊角磨圓一點,讓那人少流點血。
辦公室門打開,兩人一前一后走出來,臉上都恢復了公事公辦的表情。
嚴隊長走到眾人面前,清了清嗓子宣布,
“關于刑勇涉嫌故意傷害致死一案,綜合現場勘察、證人證言及當事人陳述,初步認定其行為構成防衛過當,情節較輕。”
“同時,鑒于其為警方偵破重大涉黑案件提供了關鍵線索和證據,具有重大立功表現!”
“具體處理意見,待形成完整報告后,依法移送司法機關,建議司法機關在量刑時充分考慮上述重大立功情節!”
塵埃,帶著法律的莊嚴,也裹著一絲人情溫度,落定。
刑勇的命運,就這樣在權力和規則的夾縫中,被畫上了一個帶著折痕的句號。
......
(注:“特殊防衛”的認定標準在相當長的時期里極為嚴格,無罪的例子基本沒有。直到18年那個事件之后才得到顯著改善,咱家媽一直在進步的!至于本文寫的判緩,找到過一些很模糊的資料,是有線人反殺這樣判罰的,我沒瞎編哈!另外——評論注意尺度啊!義父義母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