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窗欞大開,幾縷斜陽透過窗紗灑了進來,映得金燦燦一片,將窗旁坐著的青年發間也染了層淡淡的金色,愈發顯得他眉眼淡薄清冷。
崔窈寧身子僵硬,思維也變成了一團漿糊。
裴…裴宴書?
他怎么…怎么會在這里?
許是因為才清醒的緣故,又或是藥效殘留,她一時之間竟然沒留意到這里不是她的閨房。
似乎察覺到動靜,坐在窗前的青年忽然抬眼,露出一雙清凌凌的眼,聲線清冷,“醒了?”
崔窈寧閉了閉眼,再也沒有辦法自欺欺人。
茶水、糕點,總有一樣下了藥。
她沒有一點防備,就已經著了裴宴書的道。
想到此處,難免心里覺得委屈。
這能怪她嗎?
誰想到裴宴書那樣端肅地會起了這樣的心思?
崔窈寧深呼吸一口氣,睜開眼,環顧四周。
不是她的閨房。
這里應當也不是鎮國公府。
就算裴宴書再膽大,也絕對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把她帶回去,一旦被發現,他只能交出自己。
他那樣的聰明人不會這么做。
可這里究竟是哪里,崔窈寧對此一無所知。
這個問題知不知道,好像都沒有什么意義,裴宴書不想讓她走,她根本不可能逃出去。
她這樣虛弱無力的身子,沒有一點辦法。
崔窈寧不想跟裴宴書說話,便當他的話是耳旁風,熟練地吩咐桃霜,讓她倒一杯茶水過來。
桃霜應一聲,連忙去倒茶。
裴宴書吩咐了句:“茶冷了,換杯熱的?!?/p>
桃霜一怔。
崔窈寧有些不滿,抬眼看他:“別使喚桃霜?!?/p>
她雖然沒有直白地說,桃霜是跟在她身邊的丫鬟,你不許使喚,可話里話外就是這個意思。
裴宴書眼都沒抬,神情平靜。
崔窈寧氣得磨了磨牙。
桃霜正躊躇著,不知道該怎么做時,外面進來一個婢女,木質托盤里呈著一壺新燒的熱茶。
桃霜才意識到,小公爺剛才不是在跟她說話。
崔窈寧自然也意識到了這點,臉頰氣鼓了,偏生她又不是真的蠻不講理的人,恨恨地揪著一截細軟的烏發,像是將它當成什么在泄憤。
裴宴書在心里輕輕笑了。
真可愛。
這樣氣鼓鼓的樣子真可愛。
旁人都說清河崔氏的崔九娘性情驕縱刁蠻,可少有人知道,她是個最按照規矩做事的人。
錯就是錯,對就是對。
這樣講道理的九娘實在可愛。
“桃霜姑娘,桃霜姑娘?”婢女輕聲呼喊。
桃霜回過神,謝過后接來倒了杯,摸了摸杯沿,待外面不那么燙了,再將茶水遞給崔窈寧。
“姑娘請喝?!?/p>
崔窈寧捧著抿了一口,氣稍稍順了那么一點。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萬一惹怒裴宴書,他做出什么壞事怎么辦?
再忍忍吧。
崔窈寧在心里嘆了口氣,很快又打起了精神,只要今晚過去,知道自己沒回去,那些仆人一定會將此事告訴胞姐,胞姐肯定會派人找她。
到時候,裴宴書一定會被懷疑。
她只要在這里耐心地等待一日,就足夠了。
至于她被救出來,名聲會不會受到損害,對崔窈寧而言,沒有半點影響,胞姐做事她放心。
裴鈺?
他要是敢嫌棄她,崔窈寧立刻叫人去揍他。
出了冒名頂替這樣的事情,她還沒開始找他的麻煩,已經格外仁慈了,他竟然還敢嫌棄她?
何況,就算她被救出去,也不想再嫁給裴鈺。
一來因為裴宴書,二來他行事不對。
冒名頂替這樣的事情已經觸及到了她的原則。
現在能做出這樣的事情,那以后呢?
她從不懷疑人心,可人心易變。
難道裴鈺以為沒有那些東西,她就不會嫁他?
他這么想,未免太過于看輕她。
這件事在崔窈寧心里狠狠扎下了一根刺。
盡管現在她很討厭裴宴書,可就算她再討厭他,也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裴鈺吞沒他的東西。
崔窈寧放下茶杯,別別扭扭地和他提起這件事,“我原先不知道那些東西是你送的,抱歉——”
一句話說完,少女的臉頰燒成了淡淡的緋紅,她好像十分難為情,卻又強作淡定的樣子。
她悄悄伸手揉了揉發紅的耳朵。
這個模樣,正是裴宴書認識的那個崔窈寧,他唇角的弧度微微上揚了幾分,很快斂住。
他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少女拉住錦被躺了下去,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圓潤眼瞳,板著臉說:“裴…裴宴裴大人,請你出去,我要休息了?!?/p>
明明是請求的話,從她嘴里說出來就變了。
好似,帶了點吩咐的意味。
裴宴書的目光落于少女略有幾分疲倦的眉眼,語氣緩和下來,“你好好休息,有事直接讓人找我,我今日不在這過夜,你可以放心休息?!?/p>
話音落下,他抬步出了門。
崔窈寧見他真的出去,這才松了口氣坐起身,還好還好,裴宴書看起來不像獸性大發的人。
雖然說,崔窈寧一直覺得裴宴書不像是那種因為她容色美麗,就生出覬覦心思的下流胚子。
可事實擺在這里,她不得不相信。
興許是因為她生得太美?
所以,裴宴書才會情不自禁地被她吸引???
崔窈寧摸了摸臉頰,又想到了他方才的話。
今日不在這里過夜。
那…明日呢?
她心里有一些對未知事情的恐懼,不過很快這抹恐懼又被沖淡了,明日胞姐一定能找到她。
一定能!
至于另一個結果,她從始至終都沒有考慮過。
不僅是不覺得,更是不敢這么想。
崔窈寧輕呼了口氣,板起臉,又叮囑杏雨和桃霜,“如今我們在旁人的地方,說話行事需得小心翼翼,萬一惹惱了人家,可沒人護我們?!?/p>
桃霜聞言沒忍住問:“那姑娘呢?”
崔窈寧回得理直氣壯:“我自然也謹小慎微?!?/p>
謹、小、慎、微?
桃霜回憶了下,姑娘的行為哪里跟這個詞有關?
她疑惑地問出聲。
少女震驚了下,然后特別委屈地說:“他都這樣對我,我都沒有把他趕出去,而是請求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