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坐了半個時辰,小柜子把晚膳提回來,在半夏的催促下,曲簌才進屋里去。
晚膳是三菜一湯,兩葷兩素,是美人的份例,但菜色一看就很新鮮,對她這樣一個進宮一個月還未侍寢的美人,御膳房還能如此善待,曲簌萬分感謝父親曲濟仁結下的的善緣。
御膳房孫總管還沒當上總管之時,一次風寒太醫(yī)院無一人前去問診,一個小太監(jiān),死活對于皇宮來說無足輕重,還是曲濟仁不忍心去問了診開了藥,孫總管才活了下去。
所以當曲濟仁找到孫總管拜托他關照女兒時,孫總管毫不猶豫的答應了,回報恩人的機會擺在眼前,他求之不得。
飯菜曲簌只用了一半,剩下的便留給了宮女。
晚膳之后,在白芷的服侍下,曲簌卸下頭上的朱釵,靠在軟榻上看起小說來,這是她進宮來為數(shù)不多的消遣方式了。
“小主,今晚何貴人侍寢,接何貴人的馬車已經到荷芳閣了。”進來添茶水的碧霞像是無意的說道。
曲簌拿書的手頓了頓,然后放下書,望向碧霞,“她努力,侍寢是遲早的事,很正常?!?/p>
何貴人所住的荷芳閣就在昭純宮隔壁,曲簌可是聽說何貴人為了獲得恩寵,連續(xù)幾天在御花園閑逛了,荷芳閣天天傳出琴聲,有這份毅力何愁皇上聽不見。
“小主,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我……”碧霞吞吞吐吐,似乎口中的話很難說出。
“你不必說了,我知道你心中想的?!鼻驍嗔吮滔嫉脑挘澳阌X得何貴人都侍寢了,現(xiàn)在一起進宮的六名秀女中,就本小主沒有侍寢,你看不到希望,慌了,對吧?”
碧霞最近在桃花軒待不住,總是找機會往得寵的容貴儀身邊湊,她是知道的。
“小主,我……我……沒有。”被拆穿的碧霞臉頰緋紅,嘴上卻不承認。
曲簌不欲與之爭辯,揮揮手,示意碧霞出去。
碧霞離開之后,曲簌對白芷說道:“明天一早把桃花軒的人叫到一起,我有事情和他們交代?!?/p>
“好的,小主,小主別把碧霞的事放在心里,你還有我和半夏,我和半夏會一直陪著小主的。”
“我知道,時間不早了,你和半夏也早點休息?!?/p>
半夏離開,屋內只剩下曲簌一人,曲簌陷入了短暫的迷茫,進宮已經一個月了,秀女們都陸陸續(xù)續(xù)的侍寢了,賞賜或者升位分,都占了一樣,唯獨她,像是被遺忘了一樣。
她的家世不起眼是一部分原因,更多的是她在逃避侍寢,對皇宮未知生活的一種迷茫。
雖然她有現(xiàn)代人的靈魂,可是她沒有對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執(zhí)念,她前世生活的地方,法律明文規(guī)定了一夫一妻制的時代,還是有很大一部分人不會遵守。
稍微有權有勢的,誰不是紅顏知己一大堆。
包括她前世的父親,明面上對她繼母呵護備至,情深似海的樣子,二人出現(xiàn)在外人面前無不是一副恩愛模樣,但私底下卻露水姻緣不斷,家里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
繼母更是當不知道,只要不影響她正妻的位置就好。
何況是在三妻四妾合法的封建社會,他所面對的還是站在權利頂峰的男人。
她不是不相信愛情,更不是懷疑真心,她是太明白人的**,愛情只出現(xiàn)在一瞬間,真心更是瞬息萬變,兩個人能走到最后,幾乎全憑良心。
曲簌的迷茫更多在自己身上,她前世因為家庭原因,逃避婚姻,更不想要小孩,她害怕養(yǎng)不好孩子。
穿來之后,在曲家和錢家人的照顧下,她慢慢敞開心扉,打算等及髻之后,找一個家世差不多的成婚,當正頭娘子,不求恩愛,但求相敬如賓,然后生兩個孩子,反正是嫡子或嫡女,在封建社會,只要不走歪,幾乎不會過得艱難。
她想,他會好好愛孩子,當一個稱職的母親。
就算另一半不算良人,但兩家門當戶對,寵妾滅妻的事是不會發(fā)生的,更何況寵妾滅妻怠慢嫡妻是會影響仕途的,聰明的男子不會做不利于自己的事。
而且她也相信祖父和外祖父的眼光,不會給她找太差的人。
可一道圣旨,打破了她原本計劃好的生活,她面對的是封建王朝權利頂峰的男人,而且從她穿來幾年的所見所聞,肖政絕對不是個酒足飯飽的窩囊皇帝,肖政聰明狠辣、行事果斷[A1] ,這樣的男人情愛只會是調劑品,可要可不要,權勢國家才是他的心中之重。
所以,整整一個月,在秀女和其他娘娘們費盡心機爭寵時,曲簌沒有絲毫動靜,甚至有意無意把自己藏起來。
可今天碧霞的提醒,讓她不得不面對現(xiàn)實,她進宮了,獲寵與否都無退路。
不爭寵,就這樣默默地老死宮中,看著高高聳立的宮墻,看著四四方方的天空,看著身邊宮人一批批老去、出宮,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除父親外再也見不到一個親人了,走在皇上之前還好,走在皇上之后,如果沒孩子,等待她的將是青燈古佛,木魚經書。
也有好處,不得寵,時間久了,就沒有人會為難她。
只是一日復一日的孤寂,曲簌深知她會像一朵沒見陽光的花朵,要不了幾年就枯萎了,她不甘更不愿。
說到爭寵,曲簌更迷茫了,她的長相和家世在后宮最多算是中等,能不能得寵都是未知數(shù),就算得寵,君恩如紙薄,堅持多久尚不可知。
僥幸有了孩子,女兒還好,如果是兒子,她就不得不斗,因為在奪嫡中,幾乎只有勝利者和失敗者之分,全身而退的沒幾人。
而且就算她不爭,兒子不想爭嗎?她又拿什么為兒子托底。
爭?她又真的能爭得過大家族專門為進宮教養(yǎng)出來的女子嗎?她能不能保護好孩子?
想了很久,后來抵不過困意,曲簌睡了過去。
可是這一晚曲簌睡得很不好,做了很多夢,一會兒夢到前世她求著媽媽不要離開,媽媽還是頭也不回的走了;夢到繼母故意孤立她,爸爸視而不見;夢到爺爺奶奶笑臉和溫情只對弟弟們有;夢到她搬出家的那些年,逢年過節(jié)無處可去的孤獨。
一會兒,夢境又轉到了她進宮前一晚的場景,娘親錢淑琴拉著她的手邊哭邊說:七七,為娘不求你進宮能為家里帶來什么,我們家不需要,娘只想要你平安順遂。
同時祖父、外祖父、爹爹、哥哥和弟弟望著她雙眼含淚,依依不舍。
清晨,陽光照進來的一瞬間,曲簌才從夢境中抽離出來,艱難地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