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穿透鄂西南群山的薄霧,送來刺目的光暈,天晴無云,一片無垠的藍(lán)。
楊雪駕著車,剛剛從一個隧道里鉆出來,又駛?cè)胍蛔缭絻勺笊降臉蛄骸?/p>
時萊把新聞又看了一遍,搖了搖頭,無心去譴責(zé)小家伙的胡作非為。
從本質(zhì)上說,他這趟去倭國要干的事情,其實也差不多。
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大概就是這么回事,只不過下梁先歪了而已。
有四大神將護(hù)在米小滿身邊,他也不需要為小家伙的安全擔(dān)心。
在家的時候,純潔和天真是可愛的表現(xiàn)。
一旦進(jìn)入社會,純潔和天真的人必然是第一個犧牲品。
小家伙雖然搶了銀行,但沒有隨便殺人,那就是個好孩子!
他沉默了會,拿起電話撥給趙衛(wèi)國。
“給你們添麻煩了。”時萊客氣著。
趙衛(wèi)國能接到時萊打來的電話,心情很不錯,笑道:“我們不麻煩,只不過外交那邊有點扯皮拉筋的事,和部隊沒影響。”
語氣很輕松,帶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小心思,多少有點幸災(zāi)樂禍的意味。
“小滿他們現(xiàn)在藏在哪里了?”時萊立刻直入主題,讓剛才的道歉顯得無比敷衍。
“藏?”趙衛(wèi)國站起身,把辦公室的房門關(guān)上,“真君,您是不是對您的大徒弟有什么誤解?”
時萊被噎住,詫異道:“他們又搶了一家銀行?”
“那倒沒有。”
時萊松了口氣。
搶銀行這種事,說出去實在有點不好聽!
然后,他就聽見電話那端,趙衛(wèi)國幽幽道:“他們現(xiàn)在在緊服宮。”
時萊頓時笑起來,“心真大,這個時候還想著玩。”
“玩?”趙衛(wèi)國頓了會,無奈道:“真君,他們住在那了。”
時萊怔神。
他以為小家伙會躲起來,或者籌劃第二波,結(jié)果她大搖大擺的住到人家王宮里去了?
難道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經(jīng)鬧翻天了嗎?
呃......她可能還真不知道。
小家伙沒手機(jī),沒網(wǎng)絡(luò),甚至聽不懂當(dāng)?shù)氐恼Z言。
時萊都能想到,這要鬧出多大的亂子,作為師父,只能硬著頭皮道:“小孩子不懂事,你們多擔(dān)待。”
“又不是在國內(nèi),和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頭疼的是棒子。”
南棒官方這會兒估計絕望的想死。
他們的極度自卑,催生出來的極度自傲,被三個小孩子給戳破!
打又打不過,講又講不通。
而那卑微的自信,又讓他們無法立刻服軟求饒。
“她是怎么找到緊服宮的?”
“根據(jù)監(jiān)控顯示,他們從銀行里出來,小真人想要找個小院子數(shù)錢,有位神將在天上轉(zhuǎn)了一圈,最后選在了那里。”
米小滿是鄉(xiāng)下孩子,住不慣高樓大廈。
找個小院子住下,這個要求很合理......
合理個屁啊,那特么的是個小院子嗎?
呃,好像確實也不大啊!
掛了電話,時萊沉默了會,拍了拍前排副駕駛的靠背,“老李,你查一下,倭皇的宮殿在哪里?”
“查這個干什么?他就是個吉祥物,殺了也沒用。”
“我不殺他,就是想借他的房子住幾天。”
徒弟都睡王宮了,他這個師父怎么也得睡皇宮吧!
車輛進(jìn)入到夷陵境內(nèi),時萊看著羅盤上的指針發(fā)生變化,開口道:“就在這里下高速。”
向前行駛了十來公里,車輛繞著匝道轉(zhuǎn)了個圈,從高速公路上下來,抬頭就看見一個巨大的迎賓招牌。
昭君故里歡迎您!
“是王昭君的故鄉(xiāng)啊!”楊雪頓時來了精神,感慨著,“她可是四大美人,到底得多漂亮?”
謝靈運腦袋靠在后窗玻璃上,看著外面一閃而過的風(fēng)光,微微抬頭,眼睛里水霧迷蒙,“自古以來,越漂亮的女人,活的越慘。”
楊雪盯著道路沉默了會,心中升起同命相連的悲傷,“自古紅顏多薄命。”
李萬基嗤笑著,“自古女人都薄命,只不過長的丑的沒人關(guān)心而已,王昭君平息了匈奴和大漢六十年的戰(zhàn)火,侍奉了匈奴爺孫三代人,在巨大的倫理壓力下,她三十五歲就郁郁而終。”
“女人付出的實在太多了!”
“你想打女拳?”李萬基坐直了身子,“霍去病活到23歲,岳云死的時候23歲,王勃死的時候27,他們都還沒活到三十呢。”
這么專業(yè)的話題,楊雪有點插不上話。
她當(dāng)然不是學(xué)渣,但女孩子對歷史的興趣并不濃厚。
時萊沒有參與他們的討論,目光一直注視著手里的羅盤。
鼻尖傳來一股幽香,他扭頭去看,見謝靈運微微挪動了下身子,靠近了些。
小仙女稍稍偏頭,用臉頰碰了碰他的肩膀,眼眸流轉(zhuǎn)。
在縣城里吃了頓午飯,稍微休息了會,繼續(xù)出發(fā),等指針的轉(zhuǎn)動變的頻繁時,日頭已經(jīng)西傾。
此時的陽光不再熾熱,在群山的褶皺間留下光影。
時萊站在山坡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樹皮皸裂的紋路,看著三百米外的小山村。
和大多數(shù)的農(nóng)村類似,這座小村莊里幾乎看不到年輕人的身影。
磚瓦房前,佝僂的男人正用竹耙歸攏曬場上的玉米。
他的動作很慢,每耙?guī)紫戮鸵反泛笱?/p>
“要過去嗎?”謝靈運的聲音混著山風(fēng)飄來。
時萊搖了搖頭。
他的視線越過圍墻,看見灶屋門口晃動的身影。
女人端著豬食盆出來,走路的姿勢有些別扭,挽起的褲腳下有若隱若現(xiàn)的靜脈曲張。
曬場上的夫妻突然同時抬頭望向山梁。
時萊下意識躲到樹后,卻見他們只是揉了揉酸痛的脖頸,又繼續(xù)佝僂著勞作。
陽光下,兩個影子漸漸融成稻垛旁模糊的一團(tuán)。
直到太陽落了山,暮色像摻了水的墨汁,他才挪動了下腳步,有滴溫?zé)岬臇|西砸在泥土上,很快被山風(fēng)吹得冰涼。
回程的山路上,謝靈運突然開口:“不怨嗎?”
時萊踢開一顆石子。
那顆石子滾下山澗,驚起幾只螢火蟲,“他們當(dāng)年大概也是無能為力吧。”
螢火蟲的光點飄向村莊,在曬場的玉米堆上徘徊,像在尋找某個曾經(jīng)睡在谷堆里數(shù)星星的小道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