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霜娥跟著迎夢一起，兜兜轉轉了許久，終于，在接近城西一處不起眼的院落前停下。

這是一連排的矮屋，里面住的全是初來京城居住，官階低下的官員。

有的官員攜帶著家眷一起上京，全家好幾口人全擠在一間屋子里。

這些家眷們為了節省花銷用度，便自己養了雞鴨，冷霜娥剛進到院里，便一腳踩到一坨雞屎上面了。

冷霜娥臉一下子黑了，若不是現在沒得換的，她真想直接將腳上的鞋給扔了。

冷霜娥眼中全是懷疑，她道：“迎夢，你確定我爹娘搬到這里了？”

迎夢點頭：“小姐，是這里沒錯，你看，夫人在那呢。”

冷霜娥順著迎夢的手指看了過去，果真看見自家母親在那里彎著身子熬藥。

楚氏一身灰褐色粗衣，頭上一根像樣的飾品都沒有，身子微微弓著，一邊扇著爐火一邊咳嗽著。

許久未見，楚氏也瘦了許多，眉眼間竟顯出了老態。

冷霜娥簡直不敢相信，這會是她那個無論何時看起來都雍容華貴的母親。

“母親。”

冷霜娥走了過去，楚氏抬眸，看向她時微微詫異，眼眸中也閃過一絲激動之色。

楚氏：“霜娥，你出來了？”

“母親，您明知道我被關起來了為何不想法子去救我，你知不知道女兒過得好苦？”

楚氏解釋道：“丞相府出了事，那個時候母親已經自顧不暇了。”

冷霜娥大聲控訴著自己的委屈，她道：“母親您一點也不心疼女兒，若是您心中有我的話，不管如何您都會想法子救我才對，還是說，因為上次女兒敗了您的嫁妝，所以您心中對我有怨。”

“不就是一點臭錢嗎，母親您也太斤斤計較了！”

冷霜娥一聲聲質問，讓楚氏剛剛泛起漣漪的心，又徹底死了。

她這個女兒，只怕永遠也改不了自私自利的性子了。

楚氏也不再與冷霜娥說什么，她低頭將爐上的藥倒進碗里，端著碗便進了后面一間小屋。

冷霜娥見狀，連忙跟上。

“母親，您為什么不理我？我聽說父親被貶了，這不是真的對不對……”

話音未落，冷霜娥便看見躺在床上的父親。

此時的冷老爺與當初的冷丞相，可謂是完完全全的兩個人。

他瘦如枯骨，一雙眼空洞無比，嘴唇微張，唇下泛白又毫無血色。

頭上黑發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變得花白，冷霜娥差點就認不出他來了。

屋里的簡陋也是冷霜娥從來未曾見過的，矮桌矮床，就一個斷了腳的木柜子，已經是這個屋子的全部了。

冷霜娥的心一瞬間涼透了。

她開口道：“爹，你真的被貶了！可就算被貶也不該住在這種地方啊，難道我們家沒錢了不成，您為官做宰這么多年，該有些積蓄才是啊。”

冷老爺原本就中了風，此時的他心情低落到了谷底，聽了冷霜娥的話，氣得沒當場暈厥過去。

他手指著冷霜娥，張嘴啊啊啊啊的叫著。

分明是想要說什么的模樣，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冷霜娥眉頭緊鎖，父親這樣子實在是難看，她從前那個威風凜凜的父親已經沒了。

“娘，爹這是怎么了？”

“你爹中風了。”楚氏也無比煩惱，“從他被貶那天起，他身子就沒好過，霜娥，你就不要說一些話氣你爹了。”

“可我說的是事實啊，娘，難道您想住在這里不成？娘，您還有多少銀子？這個時候應該拿出來才對啊，我們不能住在這種地方。”

“我們？”

楚氏捕捉到她話里的不對勁。

“為什么是我們？你不回宋慕淮那里了？”

“娘，宋慕淮他就是個變態，我不能再回去了，否則他又會把我關起來的。”

楚氏點頭道：“也好，你既然不愿意回去那便和我們一起住在這里吧。”

“不！”冷霜娥立馬抗拒道：“這種地方怎么能夠住人？娘，您拿錢出來咱們換個好的地方住好不好？”

楚氏：“霜娥，娘沒錢了。”

“那爹呢，爹總歸有錢吧？

楚氏搖頭，“都沒有了，你爹犯了事，陛下全部查封了。”

說是查封，其實就是充了國庫。

冷家的錢算是一分一毫都回不來了。

冷霜娥聽到這里，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

“怎么會這樣……如果沒有錢，那以后我們一家人只能住在這破破爛爛的地方？”

楚氏看向她，道：“霜娥，也不是完全沒有，你那里不是還有自己的嫁妝嗎？”

冷霜娥一噎。

她的嫁妝，為宋慕淮買藥，請名醫，還有伯府一些大大小小的開支……她貼進去了一部分。

等到醒悟過來之后，她手中所剩下的便不多了。

況且，那些還在宋宅里，她未與宋慕淮和離，宋慕淮恐怕輕易不會將嫁妝歸還給她。

冷霜娥硬著頭皮道：“我的那些嫁妝，只怕一時半會不能用。”

楚氏聽罷，倒也沒有意外。

她淡淡道：“我早就知道，你指望不上的。”

冷霜娥心頭一痛。

“娘，您怎么能這么說我，難道說這一切都是我愿意的嗎？我也是被宋慕淮給害了。若不是他，我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副鬼樣子……”

冷霜娥說到委屈的地方，低頭哭泣起來。

若是從前，楚氏必定會心疼這個女兒。

可現在，女兒已經將她連累到如此地步，楚氏只覺得心累。

“霜娥，你若身上沒有錢，在這里住著的話，就得聽從娘的安排。”

楚氏臉上寫滿疲倦，她道：“你父親中風了，需要你每天照顧，你負責伺候他吃喝，還有他若要出恭，你也得服侍著。”

“娘。”冷霜娥滿臉通紅，“這些事怎么能讓女兒做呢，有迎夢，她可以的。"

楚氏卻搖搖頭，“迎夢不行，我們已經沒有錢養下人了，所以你可以留下，迎夢得走。”

迎夢微微詫異，沒想到，冷家已經潦倒成這樣了。

楚氏道：“我們還需要請大夫，花錢買花，而且我們全家吃喝拉撒樣樣都要錢用。這些開支都得省些用，所以迎夢無論如何都不能留下了。”

冷霜娥淚眼婆娑，她無法接受，自己以后的日子在要留在這間破爛屋子里，伺候自己中風癱在床上的父親。

她甚至埋怨道：“娘，您為何不藏些銀票？”

楚氏道：“就算藏了銀票，只要是我們冷家人去承兌，一樣會被查的。”

冷霜娥心中最后一絲希望也破滅了。

她搖搖頭，站起身子，整個人搖搖欲墜。

她此時倒是希望，如果這一切只是一場夢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