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好嗎？”

拍拍褲子，真澄從草堤上站起身，看著黑川澪問道。

“……”

咬著下唇，她沉默片刻，在「對真澄說謊逞強」和「對真澄實話實說」兩者之間，選擇了第三個答案。

“不太好?！?/p>

“我連站都站不起來了，真澄，你背我回咖啡店吧！”

——那就是「對真澄撒嬌」。

幾縷蜜金色的秀發黏在臉頰上，黑川澪眨了眨眼，楚楚地抬起頭，燦若星辰的美眸直直盯著真澄，散發出讓人想保護她的孱弱。

“是沒力氣了？”

“嗯。”

“而且腳也好痛。”

“扭到了？”

黑川澪不說話，在草地上伸直雙腿，真澄無奈地嘆了口氣，在那道筆直修長的媚艷曲線盡頭半跪下來，雙手把著少女白嫩的足弓。

因為剛才用清水沖洗過，蒙著一層水霧的肌膚表面冷冰冰的，摸上去又有柔軟滑膩的觸感，感覺像握著一枚從泉水打撈起的玉石。

“沒有腫。”他捏了捏跖骨的部分，“這里會痛嗎？”

“……痛?！?/p>

黑川澪半瞇著眼，勉強回答道。細致的手指下意識拽住手邊的青草，從唇邊流瀉出輕柔如雛燕羽毛的聲音。

并非是痛感。

實際上是令人愜意的蕩漾感，令黑川澪細細地瞇起了雙眸。

自己纖細的腳落入真澄那寬大的手掌，然后被輕輕握緊，手心的溫度傳遞過來，連小腿里的骨頭都跟著酥軟了。

（真澄在關心我?。?/p>

（感覺……好幸福?。?/p>

（好溫暖，好寬大的手掌。）

（是真澄的話，再往上一點也沒關系。）

從足弓到纖細的腳踝，筆直的小腿，豐滿的大腿，一直不停向上……

“嗚嗯……真澄……不可以摸那里……”

黑川澪身子輕輕顫抖，眉梢眼角燒起嬌紅的妖冶媚色。

“……”真澄臉色古怪：“我的手還沒動呢?！?/p>

“是穿的鞋子不對嗎？”

他看到黑川隨意丟在地上的鞋襪，蹙起眉頭，覺得自己發現了問題所在，“你怎么穿著平板鞋跑步。”

真澄說著又瞥了一眼神代，她穿著的是白色的運動鞋，從鞋子的縫隙間可以看到同色的短襪。

“可我也沒有跑鞋嘛。”

黑川澪昨天攜帶的行李箱里只有一雙平板鞋，剩下的行李都要等著搬家公司送過來。

“真的有那么疼嗎？”真澄狐疑，這只腳看起來不像是受傷的樣子。

他松開手說：“那只腳?！?/p>

“誒，真澄看的真仔細呢?！?/p>

黑川澪乖巧地把另一只腳伸過去，眼神流露出享受，似乎是為了展示自己漂亮的足部曲線，精致細白的腳趾微微翹了翹。

“別亂動，我看不清了?！?/p>

“好?！?/p>

黑川澪于是乖乖不動了。

也是一樣的雪白纖細，曲線優美，瘦削卻不嶙峋，纖細卻不羸弱，涂著朱紅色的指甲油。

“這只也沒什么異樣啊?！闭娉我荒樇{悶：“難道是……內傷？”

傷腦筋，簡直百思不得其解，他只會煮咖啡和彈吉他，對骨科知識一竅不通。

“還是很痛嗎？”

“嗯。”

黑川澪說起謊來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旁邊，凜音柔軟的唇瓣動了動，最后還是沒說話。

“只有腳痛嗎？”

“……還有「那里」也很痛?！?/p>

“「那里」是哪里？”

真澄皺了皺眉。

“是髖關節吧？”凜音終于忍不住插嘴進來說道。

同時伸出細致的手指，在黑川澪柔嫩的腿根處按了按。

“嘶……”后者頓時吃痛地呻吟了一聲。

“這里呢，也會痛嗎？”

凜音面無表情地在黑川澪的腿部關節上按來按去。

“別，別碰那里。”

這次是真實不虛的疼痛，令黑川澪咬緊下唇，壓抑著發出輕微的低喘。

手指死命拽緊的青草根莖被掐斷了。

和刻意的撒嬌不同，她不想讓真澄看見自己狼狽的一面。

“哦呀，看來是真的很痛呢?！?/p>

凜音放開手，看著臉頰暈紅，卻仍擺出一副惡狠狠的表情，直直緊盯她的黑川澪，在凜音看來，就像是一只虛張聲勢的小貓，因此不在意地揚起下巴。

為了方便跑步而扎起來的馬尾輕輕搖曳，雪白的耳朵形狀姣好。

“凜音不會痛嗎？”

黑川澪看了一眼云淡風輕的神代凜音。

“不會。”凜音按著胸口：“只是肩膀會有點酸。”

黑川澪頓時不說話了。

“一直待在這也不是辦法?！闭娉螄@息：“我背你回去吧。”

“誒——”

黑川澪略一愣怔，旋即發出驚喜的聲音。

“真澄要背我嗎？！”幸福來的太突然，她臉上滿是恍惚的表情。

“如果神代能背你就更好了?！?/p>

他說著看了一眼凜音，后者一臉冷淡地回絕道：

“我不會把脖子交到一個危險人物的手里?！?/p>

“危險人物？”

“如果換我來，可能會有從背后被擰斷脖子的危險?！眲C音認真說道。

“太夸張了吧?！闭娉纬榇ち讼伦旖?。

他背對著黑川澪蹲下身，后者迫不及待地伏在了真澄的背上，手臂穿過腿彎，隨著高度升高，黑川澪的心情也變得輕飄飄起來。

“下次別再逞強了，明明就一直不擅長運動。”

“因為我想離真澄近一點?！?/p>

“……那也別用會傷害到自己的方式。”

黑川澪聞言，軟綿綿地應了一聲“嗯”。

真澄不知道這是答應的意思，還是簡單地表示“我知道了”。

他背上黑川，和凜音一起往回程的方向走。

一路上，三人都沒有任何交談。

真澄和凜音是不想聊天，懶得開口。

黑川澪則完全是因為思緒已經想入非非地飄上云端。

（啊~真澄在背我！）

（雖然不是公主抱，但這樣也很棒呢，可以感受到他寬闊的脊背。）

（好像還能感受到他強有力的心跳……不對，這是我的。）

（要是時間可以永遠停在這一刻就好了……）

可惜天不遂人意，三人只走了七八分鐘，就看得見咖啡店的招牌。

“怎么這么快就走到了？”

笑容凝固在臉上，黑川澪發出傻眼的嘆息。

“明明剛才來的時候，不是跑了很久才到海邊嗎？”

“因為你說痛，我特意選了最近的路線。”

真澄理所當然地說道：“而且繁星離海邊本來就很近，直線跑算上回程也不到兩公里，5公里的路線是穿了好幾條街的繞路。”

“……”

“……其實我又不痛了，我們可以重新再走一遍嗎？”

“你在說什么傻話?！?/p>

回到咖啡店里，在一樓見到一絲不茍地穿戴整齊制服的少女。

“早上好，久遠?！?/p>

真澄先聲打完招呼，然后是凜音，黑川澪伏在他的背上，也有氣無力地說了聲“早上好”問候。

“早上好，真澄先生，凜音姐，還有澪小姐……”未來問：“這是受傷了？”

“嗯?！闭娉谓忉專骸芭芡瓴骄瓦@個樣子了?！?/p>

“這種情況可不能忽視?！本眠h未來不由露出擔憂的眼神，“要是損傷髖關節，留下后遺癥就遭了。”

真澄把黑川放到椅子上，讓她坐下來休息，未來則回房間找了一條干凈的毛巾，裹著冰袋敷在她的腿根處。

黑川澪馬上吸了口氣，垂下眼睫，瞧著為她冷敷的少女。

“謝謝你，久遠小姐?！彼諗科鹧劢堑匿h芒，柔聲對未來說道：“我可以直接叫你未來嗎？”

“當然可以，您是前輩?！?/p>

“那未來也叫我澪姐姐就好?！焙诖尾[瞇眼笑。

這名少女，看上去是個體貼的乖孩子呢，而且還是高中生，對自己沒有威脅。

相比之下，那個叫「神代凜音」的女生就……

“唔！”

黑川澪發出低喘。

凜音突然伸出手指，接觸到黑川澪的小腿肚。她的指尖纖細柔軟，動作和力度已經盡可能放輕，好似蝶落蕊心的一霎那，卻足以讓接觸到的每一朵花都輕微震顫。

“你做什么？”

“果然是這里?！?/p>

凜音一副毫不意外的語氣：“福利院的小孩子如果因為跑步受傷，基本都是這里?！?/p>

“放松一點，肌肉都緊成硬結了。”

“就算這么說……”黑川澪說到一半，驀地看了一眼真澄消失在樓梯口的背影，又重新沉住氣，按照凜音說的嘗試放松。

后者眸底掠過一絲訝異。

果然是個危險的女人。

凜音揉撫著小腿肌肉，心里止不住地想。

這種程度，應該已經很疼了。

為了討好一個男生，值得做到傷害自己身體的地步嗎？

她看著黑川澪緊咬下唇，隱忍疼痛，雖然剛才真澄已經回三樓房間換衣服去了，她還是一副不肯松懈的樣子。

思緒仿佛沉入記憶般，凜音想起住進福利院的第二年，小學六年級的林間學校：她在遠足時扭傷了腳，為了不讓自己一個人拖累小組的進度，沒有和任何人說，只是強撐著走到山頂。

晚上大家在山里露營，凜音就獨自躲進角落，偷拿了藥水，自己給自己上藥，疼得幾乎要咬破嘴唇。但只要一想到「自己是孤身一人，沒辦法依賴任何人」后，定下心沉住氣，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那時，她是為了自己才這么做。

而現在，黑川澪則是為了其他人這么做。

這讓凜音感到不可思議的同時，心里似乎又多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

要為這種情緒取一個名字，應該是……羨慕。

這個詞在腦海中勾勒清楚的瞬間，凜音不禁感到驚訝。

羨慕什么？羨慕她有一個在意的對象，愿意為了那個對象而變得堅強？

凜音沒談過戀愛，偶爾聽身邊人談起，或者從電影中得來的印象，大約覺得，戀人應該是可以肆無忌憚暴露軟弱，互相撒嬌的存在。

因為另一個人而藏起軟弱，變得堅強，這種也是戀人嗎？

凜音想像安慰福利院的小孩子一樣，安慰忍耐疼痛的黑川澪幾句，但是話到嘴邊，卻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干嘛要對這個女生這么溫柔體貼，她昨天可是在房間里那么對自己。

一定要看好這個叫「黑川澪」的女生。

為了守好繁星，也是為了履行「替井健先生關心真澄」的職責。

僅此而已。

凜音思緒百轉千回時，一道又細又柔的女聲徑直落入她的耳畔。

“謝謝?！?/p>

她抬起頭，看到蜜金色長發下輪廓徑直的精致俏臉，手指揉捏小腿的動作稍微重了一點，讓黑川澪的身子往后縮了縮。

“別亂動。”凜音捉住黑川澪想要逃開的小腿，沒有抬頭，只靜靜地說了句“忍一忍就好了?！?/p>

等了等，感覺她沒有再亂動后，用手指按摩，幫她緩解牽拉在一起硬結的肌肉。

久遠未來敷上冰袋后，就不再打擾她們，坐在一邊的桌上看起英文單詞。六月上旬，少女已經在為期末考試做準備了。

揉完了一條腿，凜音松開手，拍了拍那只變得柔軟的小腿肚：“另一條腿?！?/p>

“誒？那只也要啊。”

“不介意明天一瘸一拐就可以。”凜音冷淡地說道。

黑川澪乖巧地伸出另一條腿。

“謝謝你，凜音?！?/p>

“嗯?！?/p>

“你很會照顧人呢?！?/p>

“謝謝。”

凜音淡淡地應了一句后，旋即撇開臉，舉動像是只被人抱起，而一臉不情愿的貓。

“差不多就這樣，剩下的自己揉揉就行了，髖關節還要冰敷一會兒，溫了記得換?！?/p>

用冷淡的聲音叮囑一遍后，凜音就徑直走進廚房，在水池邊細細洗干凈雙手后，開始準備早餐。

晨曦漸起，朝陽從高樓大廈間的夾縫上升，順次照亮無數的玻璃窗。

真澄所在的三樓被晨光包裹起來。

他換了身干爽的衣服，在樓梯口突然遇到羽川海月，搖搖晃晃地從房間里走了出來。

“早上好，羽川?！?/p>

聽到聲音，海月回過頭，面無表情打了個無聲的招呼。

雖說她一貫如此，不過自從知道這個少女是個重度手機游戲沉迷者后，真澄忍不住問道：“你昨天不會又熬夜打游戲……”

他話還沒說完，海月驀地往前靠向他，真澄下意識地往后退，然后便因為走廊空間狹窄，“咚”的一聲，后腦撞在了墻上。

那雙青藍色的明凈瞳孔盯住他，海月努力做出一副兇巴巴的表情來，威脅道：“不許向凜音……告狀……”

“呃，我不會告狀的?！闭娉握Ａ苏Ｑ郏骸霸僬f我只是隨口一問，你怎么直接默認了?！?/p>

“說謊……真澄也不會信……”

很有自知之明。

“你那么怕神代干嘛？”

“因為……她會在晚上……沒收我的手機……”

“新活動必須每天堅持打卡才行……”

到底是什么游戲，每天都有獎勵活動啊。

“好好好，我知道了。”真澄靜靜吐出一口氣：“我不會告狀的，你放心。”

“嗯?！焙Ｔ聺M意地點了一下頭，接著伸出修長白皙的手掌，輕握住真澄的手，然后把它拉向自己的胸口。

“你干什么！”真澄在觸及之前趕緊掙開。

“你上次不是已經拿到「保證」了嗎？”

“這是……獎勵……”

海月慢悠悠地解釋道，不過耳垂卻染上淡淡的紅暈。

既然會害羞就別這樣做啊。

“獎勵就算了?！闭娉螣o奈地嘆了口氣：“你放心，我不會向神代告狀的。”

“不過你也要向我保證，別熬夜到太晚?！?/p>

“好?！焙Ｔ螺p輕頷首：“我答應你……”

“你要什么……保證……拍照片？”水母少女用自己獨特的腦回路理解真澄后，輕輕問道。

同時再次握起他的手……

“不需要，口頭保證就可以。”

真澄再度掙開她的手，嘆息道：“而且為什么換你做出保證也是摸胸啊。你這都是跟誰學的？”

他傷腦筋地按著頭發，自己有一點天然卷，發梢那里有輕微的弧度。

“麻美的繪畫學習資料……里面……有人是這樣做的……”

“對男生好像……很有效……”

“……”

沉默好半晌，真澄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對海月說道：

“下樓吃早飯吧。”

“嗯?！?/p>

感謝 Nighdow給羽川海月的打賞，感謝書友20220308012734135給神代凜音的打賞，感謝大家的訂閱，月票，推薦票和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