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蘇知意一行人回到杏花坳時已是傍晚時分。
工地上大部分村民已經收工回家,只剩下周叔買回來的那十幾個核心下人,還在默默地進行著一些木料的初步加工和場地的清理工作。
但整個工地都彌漫著一股壓抑的氣氛。
主屋的墻體已經封頂,巨大的木質框架也已搭起,只剩下屋頂那幾根最關鍵的、空空如也的主梁位置提醒著所有人,這個宏偉的工程還無法竣工。
“東家,您回來了!”負責留守的木風和秦媽第一時間迎了上來,他們的臉上寫滿了焦急。
“東家,木料的事怎么樣了?”木風急切地問道。
蘇知意平靜地搖了搖頭。
看到她的表情,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完了,連東家都……”一個年輕的下人忍不住喃喃自語。
“慌什么!”
一聲中氣十足的暴喝打斷了眾人的沮喪。
開口的竟是一直跟在蘇知意身后的栓子!
此刻的他早已沒了在青石鎮時的緊張和憤怒,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被東家的豪情所感染的昂揚斗志!
他幾步走到所有留守工人的面前環視眾人,大聲說道:“都把頭給我抬起來!一個個哭喪著臉做什么?天塌下來了不成?!”
所有人都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氣勢給鎮住了,不解地看著他。
栓子深吸一口氣將蘇知意在茶館里那番釜底抽薪的計劃,用他自己最樸素、也最能鼓動人心的話轉述了出來!
“那鎮上的李家以為買斷了木頭就能讓咱們東家低頭!就能讓咱們的房子蓋不下去!我問你們咱們東家是會低頭的人嗎?!”
“不是!”眾人下意識地吼道。
“對!”栓子猛地一揮拳頭,“咱們東家說了,他李家能買斷鎮上的木料,難道還能買斷天下的群山不成?!他不過是個二道販子,咱們東家要直接去當那山大王!”
他將蘇知意的計劃簡化成了最激動人心的口號。
“東家已經派了周叔去給咱們尋一座咱們自己的山!一座長滿了頂梁木的寶山!”
“而我!”他挺起胸膛,臉上是前所未有的自豪和責任感,“東家給我下了死命令!要我回來把咱們村,咱們工地所有最會打獵、最會砍樹的好漢都給組織起來!”
“咱們要成立一支屬于咱們杏花坳自己的——伐木隊!”
“從今往后,咱們要的木頭自己進山取!咱們要的房梁自己動手砍!再也不看任何人的臉色!”
這番話如同一把烈火,瞬間點燃了在場所有人心中的憋屈和豪情!
“好!說得好!”“不就是砍樹嗎?老子從小就在山里長大的,怕過誰!”“對!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咱們聽東家的,組建伐木隊!”
蘇知意看著眼前這一幕,眼中露出了贊許的微笑。栓子這個質樸的青年正在以驚人的速度成長,他已經學會了如何將她的戰略意圖轉化為最能鼓舞人心的力量。
她走上前補充道:“栓子說得沒錯。但這支伐木隊干的是最辛苦、也最危險的活。所以待遇也要是最好的!”
“我宣布!”她環視眾人,“凡是經過考核被選入知意伐木隊的正式隊員,工錢在原有基礎上再加十文!每日四十文!表現優異者另有賞錢!”
“嘩——!”
每日四十文!這個數字再次刷新了村民們對工錢的認知!
“我報名!”
“算我一個!我爹就是老獵戶,我從小就跟他學了一身本事!”
“還有我!我砍了一輩子柴了,使斧頭的功夫整個村里我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村民們的熱情被徹底引爆,一個又一個壯勞力爭先恐后地圍了上來。
栓子看著這火爆的場面激動得滿臉通紅,他知道自己已經圓滿地完成了東家交代的第一個任務。
接下來的幾天,整個杏花坳都進入了一種奇特的、既緊張又充滿期待的備戰狀態。
栓子有模有樣地組織起了伐木隊的選拔和訓練,每天帶著幾十號精壯漢子在后山進行體能和技巧的操練。
而蘇知意則把自己關在了書房里。
她一方面是在奮筆疾書,將那份足以讓縣太爺拍案叫絕的開山章程,寫得滴水不漏,既有遠大的前景又有詳實的數據支撐。
另一方面她正拉著木工組的大把式木風在另一張圖紙上寫寫畫畫。
“木風哥,你看這里。”蘇知意指著圖紙上一個古怪的結構,“咱們需要打制一種新的鋸子,鋸齒要呈這種交錯的三角形,一邊向左一邊向右。”
“東家,這是為何?”木風不解地問,“尋常的鋸子,鋸齒都是朝一邊的啊。”
“因為這種新鋸子,推拉之間皆可伐木,效率至少是老鋸子的一倍以上。”蘇知意自信地說道。
她又指向另一個由幾個帶凹槽的木輪和麻繩組成的圖樣。
“還有這個它叫滑輪組。你別看它小,只要將它和繩索這么一組合,”她用筆在圖紙上演示著,“兩個人的力氣,就能輕松吊起一根千斤重的木頭。我們的人進山伐木,我要他們不僅要干得快更要干得安全!”
木風看著圖紙上那些聞所未聞、卻又似乎蘊含著無窮智慧的設計早已是心潮澎湃,他重重地點頭:“東家放心!您畫得出來,我們木工組就一定給您做得出來!”
就這樣,在蘇知意的指揮下一支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伐木之師正在悄然成長起來。
所有人都在等。等周叔回來。
第五日,黃昏。
當一道風塵仆仆、卻精神矍鑠的身影出現在村口時,整個杏花坳都沸騰了!
“周叔!是周叔回來了!”
周叔顧不上喝一口水,徑直來到了蘇知意的書房。他從懷里無比珍重地掏出一卷用油布包裹的、手繪的地圖在桌上緩緩展開。
“東家!”他的聲音因為激動和連日的奔波而有些沙啞,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
“幸不辱命!我找到了!我找到了您說的那座廢山!”
他指著地圖上的一處山脈激動地說道:“此山名為黑風嶺,在咱們西北方向三十里開外!我親自去探過了,山高林密,荊棘遍地,根本沒有路!山里的好木頭全長在懸崖峭壁之間,尋常人別說砍,連靠近都難!”
“而且,我打聽過了這黑風嶺在縣衙的檔案里是出了名的三不管地帶!山中常有野狼出沒,不僅收不上稅,縣衙每年還得為它焦頭爛額!簡直就是為您量身定做的!”
栓子和木風等人聽得是熱血沸騰,這不正是東家想要的完美目標嗎!
周叔喘了口氣,他指著地圖上的另一端。
“東家,還有最妙的一點!”
“我發現在這黑風嶺的北坡有一條不小的溪流!這條溪流一路向下正好匯入通往青石鎮的那條大河里!”
“這意味著什么,您明白嗎?!”
蘇知意看著地圖上那條蜿蜒的藍色溪流,嘴角的笑意綻放!
她當然明白!
這意味著只要他們能將木頭運到溪邊,就能利用水力將成千上萬根沉重的原木毫不費力地、源源不斷地運送出來!
這哪里是什么廢山?這分明是一座尚未被人發掘的、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庫!
“好!太好了!”蘇知意豪氣萬丈地說。
她拿起桌上那份早已寫就、墨跡已干的《開發章程》,補上黑風嶺三字,變成《黑風嶺開發章程》。
她對面前已然集結完畢的、自己的核心團隊下命令道。
“周叔,栓子,木風!”
“明日一早召集所有隊長!”
“我們去縣衙!”
她頓了頓目光望向青石鎮的方向。
“去給咱們的縣太爺送一份他無法拒絕的政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