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驗田里第一批成熟的速生青菜收摘完畢,蘇知意坐在由栓子親自駕著的牛車,滿滿當當地拉去了青石鎮的福臨樓。
這些青菜翡翠般欲滴的色澤和那無需湊近便能聞到的清甜,讓見慣了山珍海味的福臨樓王管事都嘖嘖稱奇。他當即拍板,以高于市價五倍的價格,將這批青菜全部收下。一送到后廚便引來了所有廚子的圍觀。王管事以仙蔬的名頭限量供應,即便價格高昂菜品也依舊在半日之內被瘋搶一空。
結賬時,王管事將一個沉甸甸的錢袋遞給蘇知意,臉上堆滿了熱絡的笑:“蘇姑娘,您的菜真是神物!不知您那日帶來的野豬那樣的山中野味,最近可還有?”
提起野豬,王管事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他壓低聲音道:“不瞞姑娘說,那日之所以能給您千兩天價,實則是我們東家少爺的授意,他見過你。”
原來福臨樓的幕后東家正是那日騎馬路過、對糞坑邊的鬧劇匆匆一瞥的錦衣公子。他當時便對這個處變不驚、智斗無賴的鄉下丫頭留下了深刻印象。那天又見她竟能拉著五頭大野豬進鎮售賣更是起了濃厚的興趣,便暗中授意王管事出高價買下,權當結個善緣。
“本以為這是一筆虧本買賣,誰知東家他自有妙計。福臨樓根本沒把那當普通的野豬賣,而是大肆宣傳稱其為山神所賜延年益壽野豬,肉蘊含奇效。
我福林樓將野豬肉做成精巧的菜品,一小份就賣出30兩的高價。青石鎮的富戶們聽聞有此等奇物,為求一個延年益壽的好彩頭趨之若鶩。更別提州府都城的福林樓賣給達官貴人的了。
這一番操作下來福林樓非但沒虧,更是名利雙收賺了個盤滿缽滿。”
蘇知意聽完心中了然,野豬在空間被靈泉水浸泡了一晚,肉不再是普通的肉,的確會有奇效。
她對那位素未謀面的東家少爺也多了幾分好奇。她收下錢袋,婉言道:“野味之事,可遇不可求。不過王管事放心,蔬菜的供應,日后會源源不斷。”
日子一天天過去。
在蘇知意的帶領下村西頭的工地上那座青磚大瓦房的地基之上,墻體每日都在增高,房梁的輪廓也已初現雛形。每一天杏花坳都在發生著肉眼可見的、翻天覆地的變化。
村民們對未來的希望也隨著那高聳的墻體與日俱增。
而這份希望如今又多了一個小小的、卻至關重要的焦點——張大嬸家的那片菜地。
自從種下了蘇知意給的神種,張大嬸家的菜地就成了全村人除了工地之外最愛聚集的地方。每天早晚都有一大群人圍在地頭,伸長了脖子看那神種的長勢。
頭幾天種子破土而出翠綠的嫩芽惹得眾人一陣歡呼。
可漸漸地問題就來了。
“嬸子,我咋覺得你家這苗長得有點慢啊?”一個眼尖的村民忍不住嘀咕道。
“是啊,”另一個人也附和,“姑娘家試驗田里的苗那是一天一個樣,躥得飛快!可這都十天了,你家的苗咋還這么點高?”
張大嬸心里也正犯嘀咕,她嘴上應著:“興許是土不一樣,緩苗慢點。”可她的心卻一天比一天沉。
她和老伴、兒子嚴格按照蘇知意教的法子把這片地伺候得比祖宗牌位還精心。天不亮就起來挑水澆地,地里連一根雜草都找不著。可無論他們怎么努力,地里的菜苗就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葉片顏色發黃桿子也細弱不堪,和蘇知意試驗田里那些翡翠般的仙草比起來,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爹,娘,是不是咱們哪里做錯了?”栓子看著地里半死不活的菜苗急得滿嘴起泡。
“不可能啊!”張大嬸聲音都快帶了哭腔,“姑娘說的每句話我都在心里過了幾十遍,一步都不敢錯啊!深翻地加草木灰,早晚澆水,在陽光充足的地……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一家人愁眉不展急得團團轉。
而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在第十五天終于來了。
一夜之間菜地里那些本就孱弱的菜苗竟是大面積地出現了黃葉和卷邊的病狀,葉片上布滿了難看的褐色斑點,整棵植株都萎靡了下去,眼看著就要徹底枯死。
“完了……全完了……”張大嬸看著這一幕只覺得眼前一黑,一屁股癱坐在了地頭,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她覺得自己辜負了姑娘的信任,也打碎了全村人的希望。
菜地絕收的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個杏花坳。
村民們從最初的震驚、惋惜,在有心人的挑撥下漸漸地生出了別的味道。
“我就說吧!神種離了神女的地那就不靈了!”
“是啊,看來那塊亂葬崗才是風水寶地,咱們這些凡夫俗子的地根本承受不起神物的福氣!”
流言蜚語如同毒草在人心里瘋狂滋長。
這日,早已被奪了權、心中一直怨恨不平的蘇三爺和蘇五爺拄著拐杖恰好溜達到了張大嬸家的地頭。
看著那一片枯黃的菜地,蘇三爺眼中閃過一絲得意的快意,嘴上卻假惺惺地嘆著氣:“哎呀呀,真是作孽啊!張家大嫂子,你這菜是怎么回事呀?好好的神種怎么就給種成了這副模樣?真是可惜了知意丫頭的一片心意啊!”
蘇五爺捻著山羊胡陰陽怪氣地幫腔:“三哥話可不能這么說。我看啊,這未必是人的問題。俗話說得好:福禍無門,惟人自召。有些人命里就沒那個福分,硬要強求反而會招來災禍啊!”
他這話明著是說張大嬸,暗地里卻是在影射蘇知意。
“五爺爺說的是!”一個聲音附和道,正是許久不見的蘇二柱。他不知何時也湊了過來對眾人道,“你們想啊,為什么神種在別處都不行,偏偏在那亂葬崗上長得那么好?那地方可是兇地!說不定那菜根本不是什么神物,而是吸了地下陰氣長出來的妖物!”
“什么?妖物?!”
這話一出,所有村民都嚇得臉色發白!
聯想到那片地畢竟是亂葬崗,一種被他們強行壓下去的、對鬼神的原始恐懼再次浮上了心頭!
恐慌擴散開來,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正在工地上指揮建造的蘇知意耳中。
“姑娘,不好了!張大嬸家的菜地出事了!”秦媽焦急地跑來稟報。
蘇知意正在校對一張窗欞的圖紙,聞言她緩緩抬起頭,臉上沒有半分意外,只是眸色深了幾分。
“走,去看看。”
當蘇知意趕到張大嬸家地頭時,看到的就是一副人心惶惶的景象。
張大嬸跪在地頭哭得幾近昏厥。栓子和他爹在一旁又是勸慰又是唉聲嘆氣。周圍的村民們圍成一圈指指點點,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失望、恐懼和懷疑。
“姑娘,是我對不住您!是我沒用!我把神種給種死了!我有罪啊!”張大嬸一見到蘇知意立刻爬了過來抱著她的腿嚎啕大哭。
蘇三爺和蘇五爺對視一眼,上前一步。
“知意丫頭,”蘇三爺端著族老的架子義正言辭地質問道,“你今天必須給大家伙兒一個說法!你口口聲聲說要帶大家共同致富,為何這張家大嫂子聽了你的話,反而落得個顆粒無收還可能招來災禍的下場?!”
“就是!”蘇五爺冷哼一聲,“你這到底是神種還是禍根?若是說不清楚,怕是會動搖我杏花坳的根本啊!”
所有的目光瞬間都聚焦在了蘇知意身上。有質疑也有期盼。
蘇知意沒有理會那幾個跳梁小丑。
她輕輕扶起張大嬸,溫聲道:“嬸子,你沒有錯,起來說話。”
隨即她走到那片枯黃的菜地前,蹲下身捻起一點泥土放在鼻尖聞了聞,又摘下一片枯葉仔細查看。
她看得無比認真,那份從容和鎮定與周圍的慌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許久她才緩緩站起身。
她看著滿臉淚痕的張大嬸,看著惶恐不安的村民們,又看了一眼那幾個等著看她好戲的族老,清亮的眸子里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一個說法?”她緩緩開口,“好,我今天就給你們一個說法。”
她環視全場緩緩說道:“種子是神種。方法也是我親傳的方法。”
“那為何種出來的卻是這般結果?”
她頓了頓,話鋒一轉:“那是因為神物有靈,它能辨人心!”
“有些人看到希望便心生歡喜,盼著它開花結果。而有些人……”她的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蘇三爺等人,“看到希望卻心生怨毒,恨不得它立刻枯萎凋零!”
“所以這不是災禍更不是詛咒。”
蘇知意抬起手指向那一片枯黃說:
“這是山神爺降下的考驗!它在考驗我們杏花坳的人到底配不配得上這份天大的福氣!”
“明天在這里我會讓所有人親眼看著我是如何將這片枯黃救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