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遺愛剛要側(cè)身讓路,卻見那漢子突然身形一晃,拐杖在青石板上打滑。
他連忙上前一步扶住對方手臂:"小心!"
那漢子借力穩(wěn)住身形,苦笑著道謝:"多謝小哥,這新打的拐杖,用著還不太趁手。"
他說話時,空蕩蕩的右腿褲管被風(fēng)吹得微微晃動,露出半截泛著不自然青紫色的殘肢。
身后的婦人急忙上前,從打著補丁的包袱里取出個磨得發(fā)亮的軟墊:"當(dāng)家的,早讓你墊上這個。"
她蹲下身時,露出滿是裂口和老繭的雙手,動作熟練地將軟墊綁在拐杖頂端。
房遺愛注意到漢子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太陽穴處的青筋微微跳動,顯然是在強忍疼痛。
他不由關(guān)切道:"二位可是來尋楚大夫看診的?"
"嗯。"
婦人抬頭時,眼角的皺紋里夾著深深的愁緒:"聽說這位楚神醫(yī)能治怪病,所以我們從城郊走了半日過來看看。"
房遺愛聞言微微一怔,目光不由再次落在那漢子的斷肢處。
自己曾在校場上見過不少傷殘將士,也知道尋常斷腿之傷,只待傷口愈合便無大礙,最多就是日后有些許疼痛而已。
又何來的"怪病"之說?
房遺愛正待細問,卻是猛然想起自己的差事,心頭頓時一緊。
這打酒的差事若是耽誤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他急忙收斂心神,朝那對夫婦拱手道:“楚大夫就在里面,二位進去吧。”
婦人連聲道謝,小心翼翼攙扶著丈夫來到院中。
堂內(nèi),楚天青正與李世民聊著閑天,見有人來訪,便放下茶盞,目光也是不由自主的落在男子空蕩的褲管上。
“怎么了?”
男人在妻子的攙扶下坐好,抬頭看向楚天青,雖然驚異于楚天青的年齡,但片刻后還是說道:"楚大夫,我這條斷腿今日來總感覺刺痛難忍,甚至有時還會有......”
“嗨!這是正常現(xiàn)象!”
沒等男子說完,程咬金便道:“軍中的那些斷肢將士們都會有這種情況,聽軍醫(yī)說,這是什么氣血運行受阻,對吧,楚老弟。”
“的確有這方面的原因。”
楚天青笑了笑,目光落在男子空蕩蕩的褲管上,溫聲道:"這位大哥,可否讓我仔細看看傷處?"
男子在妻子的幫助下卷起褲管,露出斷肢處猙獰的疤痕。
楚天青俯身仔細檢查,指尖輕輕按壓他的斷腿處。
“倒是沒有什么異常組織。“
楚天青喃喃自語,隨即直起身道。
“氣血受阻確實是原因之一,但更關(guān)鍵的是,斷肢后骨骼斷面會逐漸變得不平整,在后期活動時,關(guān)節(jié)的磨損加劇,會引起關(guān)節(jié)疼痛、腫脹這些病癥。”
李世民若有所思地點頭:"就像未經(jīng)打磨的兵器接口,用久了必然磨損加劇。"
"對。"
楚天青點頭道:"更麻煩的是,人體會自行修復(fù)這些損傷,但有時會矯枉過正,在斷口周圍長出異常的骨頭,我將其稱之為'異位骨化'。"
“異位骨化?”
程咬金撓了撓頭:"啥意思?骨頭長錯地方了?"
"嗯......簡單來說,就是不該長骨頭的地方長出了骨頭,新生的骨組織壓迫到了周圍的筋肉,就像鎧甲里混進了砂礫,自然會有腫脹疼痛的感覺。"
楚天青又檢查了一下男子的斷肢處,輕輕點頭道:"創(chuàng)面愈合得很好,也沒有出現(xiàn)異位骨化的癥狀,至于關(guān)節(jié)疼痛,我可以給你開些活血化瘀的藥。”
他起身打算去藥柜取些阿司匹林、布洛芬、塞來昔布這類止疼消炎的藥物。
然而就在這時,男人突然開口道。
“大夫,我的斷腿處......并不疼。”
“嗯?”
楚天青的動作猛然頓住,緩緩轉(zhuǎn)過身來,眉頭微蹙。
"不疼?
他下意識地重復(fù)了一遍,隨即意識到自己的診斷可能有誤,喉結(jié)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合著剛才白分析了?
楚天青有些尷尬的咽了口口水,隨后問道
“那.....那你哪兒不舒服?”
男子猶豫了片刻,指向自己空蕩蕩的褲管下方。
"是這里......我沒了的小腿......"
他的手指在虛空中比劃著。
"從膝蓋往下三寸的地方,像有千萬根針在扎,有時候又像被烙鐵燙。"
說到這里,他無意識地抓撓著根本不存在的"患處",仿佛這樣就能緩解那虛幻卻真實的疼痛。
“啊!?”
程咬金聞言,眼睛瞪得滾圓,一臉懵逼的說道。
“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腿都沒了,你還能感覺到疼!?”
他看向楚天青,脫口而出道。
"這.....這不合常理啊!”
李世民緊皺眉頭,看著男人空空如也的褲管,也想不出這是什么道理。
程咬金突然瞇起眼睛,狐疑地打量著男子:"你......"
他聲音陡然一沉。
"該不會是存心來鬧事的吧?"
"啊?"
男子被這突如其來的質(zhì)問驚得手足無措,一時語塞。
見男子支支吾吾,程咬金冷哼一聲。
“腿沒了還能感覺到疼?”
“我怎么這么不信呢!”
“要這么說,宮里那些沒卵子的閹人,豈不是天天蛋疼?”
“砰!”
程咬金猛地拍了下桌子,厲喝道。
“說!是誰派你來的!”
這一聲暴喝如同驚雷炸響,驚得那婦人渾身一顫,她慌忙解釋道。
“這位爺明鑒!我家夫君確實夜夜痛得打滾,您看....."
她顫抖著從懷中掏出一塊沾滿牙印的木塊:"這是他疼極了咬的!”
程咬金濃眉一挑,接過木塊細看。
只見那硬木上布滿新舊不一的牙印,有幾處甚至被生生咬爛,顯然不是一日之功。
他摸著那些深深的齒痕,臉上的怒容漸漸被困惑取代。
"這......"
他聲音不自覺地低了幾分:"倒是做不得假。"
程咬金轉(zhuǎn)頭看向蜷縮在椅子上的男子,程咬金撓了撓絡(luò)腮胡,甕聲甕氣道:"可這沒腿喊腿疼的怪事......怎么可能嘛?"
“很有可能!”
楚天青突然開口。
“幻肢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