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李義府給忘了。
原本是想讓他去見李承乾的,可他上課上的興起,竟然忘了他也一起來了。
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
溫禾想著要不要繞道去玄武門那看看,結果沒走多遠,就看到一輛熟悉的馬車。
文忠正靠在車架上睡覺,幾個玄甲衛的人蹲著吃干糧,而一旁站著的正是李義府。
“文管家,縣子出來了。”
站的雙腿有些發麻的李義府,輕輕的推了一下文忠。
后者回過神來,猛然提起了精神,下了馬車。
“小郎君。”
文忠上前迎接,李義府緊隨其后。
“咳,那個剛才陛下找我說一些事,所以才沒接你進去。”
溫禾有些訕訕,他這一進去就是三個多時辰。
難為李義府在這等這么久了。
“圣人召見,縣子理應處理公事才是,學生等一會不打緊。”
李義府心里卻是沒什么怨言,他更多的是一種羨慕。
溫縣子才十歲,竟然就能面見圣人,而他虛長幾歲,卻連這宮門都進不去。
“此事是我的錯,向你道歉。”
溫禾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讓李義府錯愕不已。
他萬萬沒想到溫禾竟然會向他道歉。
這明明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看的出來,這并不是在做戲。
他一個區區刺史之子,在這長安城內可以說是微不足道,溫禾沒必要為了這件事情在他面前做戲。
“好了,回去吧。”
溫禾沒理會他的吃驚,長長的伸了個懶腰便上了馬車。
李義府還愣在原地,被文忠催促了一聲,這才回過神來上了馬車。
他進入車廂的時候,溫禾正閉目養神,他下意識的放慢了動作,不敢打擾溫禾。
馬車走了沒多久,突然劇烈的晃動一下,然后猛然停了下來。
察覺到異樣的溫禾,這才睜開了眼睛。
不等他詢問,只聽見外頭傳來一聲怒喝:“哪里來不長眼的,竟然擋你家阿郎的道!”
聽著外頭人的聲音很稚嫩,不像是成年人。
他這一句阿郎,便是罵人的。
“此乃高陽縣子的座駕,爾等何人,竟然惡意……”
文忠開口呵斥,只是他話還沒說完,就聽到一聲“鞭”響。
溫禾猛的瞪圓了眼睛,走了出去。
只見他面前三個華服少年,正騎在馬上,為首那個頭戴絲綢頭巾的,手里握著馬鞭,而另一頭被文忠死死的拽住。
“放手!”
那少年怒喝,瞪著文忠。
見到溫禾出來,他便轉移了目標,沖著溫禾喝道:“田舍兒,還不讓這只老狗放手,否則阿郎必讓你生不如死!”
“你認得我?”
溫禾盯著他問道。
如果這個人不認識他,便不會喊什么田舍兒。
在長安城內能坐馬車的,非富即貴,這少年定然知曉他是誰。
“不過一個幸進之輩,你可知曉某是誰?”少年譏笑一聲,隨即將馬鞭一甩,扔了出去。
“你這馬車擋了某的道,還不快快滾開!”
看這三個少年,應該是在城中縱馬,結果卻遇到了他的馬車。
敢在長安城內如此肆無忌憚,連金吾衛都不放在眼里的,家世背景肯定深厚。
溫禾輕蔑一笑,喝了一聲:“玄甲衛!”
“在!”
一直守在馬車周圍的六個玄甲衛,當即驅馬上前。
“溫禾,你敢對我們動手,你可知我們是誰!”在溫禾左前的少年手握馬鞭指了過來。
溫禾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說道:“沒興趣,先打了再說!”
“某乃應國公之子,武元慶,這位乃是獨孤公弟子獨孤諶!”
武士彟的兒子?
溫禾腳下頓了一下,好奇的回頭打量了一番,然后看向那個未報家門的人,問道:“所以你就是武元爽咯?”
“正是阿郎。”
武元爽以為溫禾怕了,仰著頭得意的道。
一個區區縣子而已,聽了國公的名號怎么不懼怕。
更別說他們中還有一位獨孤家的郎君。
“原來是你倆大傻子。”
溫禾嗤笑一聲。
也不知道武士彟做了什么孽,生了這兩個蠢貨。
在武士彟去世后,他們兩人竟然聯合將楊氏趕出了門,因此得了個不孝的名頭。
還得罪了未來的女帝。
不過這兩人的名頭雖大,卻不如中間那個。
獨孤家,起源于北魏時代北鮮卑部落,也是鮮卑貴族最顯赫的八大姓之一。
如今更是關隴中數一數二的名門。
而最出名的莫過于楊堅的獨孤皇后了,也是少有能夠在歷史上留下名字的皇后。
獨孤伽羅。
而她的姐姐是北周皇后,女兒是北周末代皇后,而她妹妹對李唐的影響更深了。
生了個李淵。
所以即便現在獨孤家在朝堂上,沒有重臣,他們依舊讓不少人忌憚。
“你說什么!”
武元慶大怒,拉著馬韁繩就要沖來。
一名玄甲衛赫然上前,拔出了刀。
“放肆!”
獨孤諶指著那玄甲衛呵斥道。
“你敢攔我!”
玄甲衛愣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溫禾。
不是他懼怕獨孤家,而是他擔心此事會殃及到溫禾。
畢竟前面的是關隴的人。
“打,別打死就行。”
溫禾懶得浪費時間,這群紈绔無緣無故來找自己麻煩,實在晦氣。
說罷他便轉身進了車廂內。
沒多久,只聽得外頭傳來一陣陣慘叫。
“溫禾,你個田舍兒,有本事出來與我決斗!”
溫禾輕笑了一聲,只叫文忠繼續走。
“縣子,那是獨孤家的嫡子,如此會不會……”
李義府有些擔心。
溫禾閉著眼睛沒有說話。
他沒有去招惹關隴的人,也希望他們別來惹事。
要不然他還真就送李世民一個殺手锏,讓關隴的人變成一頭頭待宰的肥豬。
不久后。
兩儀殿內。
“獨孤諶和溫禾起了沖突?”
當收到消息后,李世民不由大吃一驚。
他這才想著借著溫禾的東西去對付關隴,獨孤諶便出來招惹溫禾。
這事未免有些太巧了。
他瞇著眼睛,掃視著大殿內的內侍和宮女。
高月見狀,心中頓時一冷。
他知道,這一定是皇帝陛下懷疑有人傳消息出去。
“查!”
隨著他一聲令下,高月戰戰兢兢的躬身。
不久后,黃春便帶著百騎來了,將在場的宮女和內侍都帶了下去。
“獨孤諶如何?”
李世民也沒心思再看劄子,揉著額頭問了一句。
高月躬身道:“獨孤小郎君和應國公的兩位小郎君只是被打的鼻青臉腫,玄甲衛的人不敢下重手,所以只是看起來嚴重一些。”
“也就是那豎子識大體,要是朕!”
李世民打手拍著桌案,目光兇光。
長安城內竟然敢縱馬,當街還對朝中的官員頤指氣使。
這些關隴的紈绔,越來越放肆了!
“派人去在長安的各家,告訴他們,明日朕要在兩儀殿見他們,另外去告訴獨孤遵,朕許他不出仕,但并非縱容他!”
長安城。
獨孤氏的府邸內。
一聲哀嚎響徹前堂。
獨孤諶是被人抬回來的,一張原本還算是俊俏的臉,如今已經腫的和豬頭一樣了。
“阿耶,那個溫禾那個田舍兒,他,他竟然敢對我動手,阿耶……”
獨孤諶哭喊著告狀,只是他話還沒說完,只聽“啪”的一聲,一個巴掌便落在了他的臉上。
“還不是你這逆子故意去挑釁,老夫不過是夸了那溫禾兩句,你便故意堵在街上,你以為老夫不知!”
獨孤遵盛怒不已,抬起手又要打,一旁的一個美婦人心疼的連忙攔住了他:“阿郎,諶兒年幼不懂事,他如今已經受傷了,不可再打了。”
“阿耶,那溫禾算什么東西,不過就是一個田舍兒,若非你不讓我出仕,我又怎會比他差!”
獨孤諶不服的反駁道。
“他不就作了一首破詩嘛,咱家那些寄居的文人,哪一個不比他強,要不然他依靠皇帝,哪輪得到他在這耀武揚威!”
今天的事,確實是獨孤諶故意的。
早在溫禾進宮的時候,他便知道了,所以才故意在那里等他。
至于他仇恨溫禾,是因為他父親獨孤遵幾日前,拿著溫禾作的“胡無人”訓斥他每日只會胡混。
所以他心里才不服,讓人去調查了溫禾的背景。
得知他不過是個農家兒出身,獨孤諶更氣不過了。
這個時候,武家的那兩個又在身旁攛掇他,這才有了今日之事。
“放肆,你以為你能做官,那溫禾小小年紀便成作中山王之師,你算什么東西!”
獨孤遵見他頂嘴,頓時大怒,推開了妻子。
獨孤諶心中不甘的怒吼著。
明明他挨了打,回來自家阿耶不為自己做主也就罷了,竟然還打自己。
“我就是不服,明明是你不愿意做官,不讓我出仕,我不去胡混,那還能做什么,一個溫禾還不如咱家一個仆役,即便打殺了難道皇帝還敢對我如何!”
“你這個逆子!”
獨孤遵指著他,氣的渾身發顫。
但對于獨孤諶的話,他卻無言以對。
當初從晉陽起兵,他便隸屬于當時的李世民麾下。
可入住長安后,他赫然感覺到,那個時候的太子和秦王之間必有爭斗。
論關系,他是李世民和李建成的表兄。
所以他不愿意卷入其中,便不愿出仕。
他乃是獨孤家的嫡長,即便不做官,可他在長安城,即便是長孫無忌、房玄齡這些人也得敬他三分。
這和做官有何區別。
只是沒想到這逆子竟然以此為借口,自甘墮落。
他不是氣獨孤諶去招惹溫禾,一個區區開國縣子還不至于讓他忌憚。
他擔心的是李世民的態度。
以及之前,李世民特意傳到各家的消息。
就在這時!
獨孤遵忽然聽到外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只見一個仆役急急忙忙的走了進來。
“阿郎,宮里來人了。”
獨孤遵一怔,他沒想到,皇帝竟然如此急切。
與此同時。
溫禾府邸外頭。
同樣鼻青臉腫的武家兄弟,跪在了大門前。
正堂內。
武士彟滿臉堆笑著正和溫禾賠罪。
“這兩個逆子第一次來長安,實在不懂規矩,竟然和那獨孤家的胡鬧,居然惹惱了縣子你,實在可恨。”
武家兄弟被打后,立刻就回家告狀了。
他們本以為武士彟會大怒,來對門找溫禾算賬。
結果沒想到,怒是怒了,可卻是把他們兩個押到了高陽子府門口。
溫禾露出一抹淺笑,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見他不語,武士彟有些難堪。
他堂堂國公,來和一個縣子賠罪,這傳出去定然被人笑話。
即便你溫禾是陛下面前的紅人,但也太慢待老夫了!
武士彟不禁惱怒,他正想著起身就這么走。
可突然看到門外跑來一個小女孩。
正是他的女兒武二娘。
武士彟還以為她是來找自己的,誰知她直接繞過了前者,來到溫禾面前,輕輕的拽了一下他的袖子,柔聲道:“那個,溫縣子,宮里來人傳旨了,你,你能不能不要告阿耶的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