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九年,七月二十二日。
這一日稀松平常,宜嫁娶,不宜殯葬。
長安城內的百姓照樣過著自己的小日子,將之前突厥人和倭人互毆的事情當做茶余飯后的笑料。
市井小民不會知道。
此時此刻,在大安宮外。
蕭瑀、宇文士及等人正率領百官,在李淵的寢殿外叩見。
宿醉的李淵,此刻無比的清醒。
屋外的人雖然什么都沒有說,但他知道這些人是來逼宮的。
說的好聽是來請見,實際上不就是想讓他退位禪讓嗎?
他早知道會有這一天,但真正到了這個時刻,他卻猶豫了。
“陛下,大勢所趨啊,如今突厥人虎視眈眈,大唐不可自亂了。”
寢殿內,除了李淵外,便只有裴寂了。
他是唯一一個,被李淵允許進來的人。
但后者也沒有想到,這位曾經的至交好友,如今也站在了他那好兒子那邊。
“他許諾了你什么,朕都把大權交給他了,他還不滿足嘛?他就非要皇位!”
李淵他也怕。
他怕自己禪讓后,會莫名其妙的死在這大安宮內。
“陛下,若是太子不登皇帝位,您才真的危險了。”裴寂哀勸道。
他擔心李淵會沖動去做傻事。
如今長安內早就被太子殿下掌控的嚴嚴實實,李淵的旨意甚至都出不了這個寢殿。
李淵瞳孔微沉,凝視著滿臉憂愁的裴寂,沉默了許久,他終于在一聲長嘆下,松了口。
“罷了,讓他們進來吧。”
李淵長嘆一聲。
那豎子此刻只怕在東宮內,等的不耐煩了吧。
“殿下你不在東宮內等人群眾勸進,好端端的來我這作甚啊?”
溫禾府邸,后院內。
溫禾無奈的望著在一旁悠閑品茶的李世民。
明明他知道,今日會有人去東宮勸進,他卻跑到自己家里,在喝茶。
只怕就連長孫無忌和房玄齡他們都想不到吧。
此刻那些人定然以為,李世民還在東宮內等著消息。
李世民抿了一口茶湯,感受著胡椒在嘴中爆裂的滋味。
他閉著眼享受的點了點頭,雙腳輕輕一蹬,讓屁股下的搖椅晃動了起來。
“你這豎子倒是會享受,這躺椅如此舒服,也不給孤送一張去,這張椅子一會孤便帶走了,你自己再做一把。”
他這話像是嗔怪。
但溫禾知道他是故意轉移話題,便也不打算理他,跪坐在桌案上,看著百騎司送來的關于突厥的情報。
“你這豎子莫不是看孤在這,才如此用心吧?”李世民半信半疑,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用心的溫禾。
“還不是因為你把我發配到涇州去,不多了解一些突厥的情況,我怎么知道如何對付他們啊。”
溫禾心里正窩著火,本來這些事就不用他來干。
誰知道許敬宗和黃春都一股腦推給他了。
要不是擔心日后去涇州會被突厥坑了,他才懶得在這忙呢。
“不為了我自己,也得為高明啊,省的他日后問起突厥的事,我一問三不知。”
聞言,李世民含笑的挑了下眉頭。
“高明他們在你這,快一月了吧,他們都沒有來找你?”
他也不知哪里來的興趣,突然將話題引到了李承乾他們身上。
溫禾放下手中的情報,搖了搖頭,抬頭似笑非笑的說道:“不得不說,李恪和高明確實沉的住氣,至于青雀嘛,那小子現在就想著養豬,應該沒心思想那么多。”
“你倒是猜出了孤的心思了。”李世民輕笑了一聲,和溫禾交換了目光。
“之前你沒有讓他們退下,便問我關于這個世界和未來的事,不就是想說給他們聽嘛?”
這件事情也是溫禾后來想通的。
李世民事前并沒有找他商量過。
而前者也知道,在他說起未來的事情時,總是會忍不住說漏嘴。
可他偏偏讓三小只就在一旁聽著。
“你說恪兒他……”
“我不知道,你別問我,反正我只認高明做太子,其他人如果有這個心思,我也不知道我會做出什么來。”
李世民話還沒說完,就被溫禾打斷了。
他想要一個安穩的未來,那就必須保證大唐下一代平穩度日。
若是競爭上崗,那以后無論是誰坐上那個位置,大唐都必定風雨飄搖。
“你這豎子,你想對孤的兒子作甚!”李世民大怒,將茶盞重重的砸到他的桌案上。
溫禾凝視著他,反問道:“是殿下要對自己的兒子做什么?”
二人就這么沉默對視了許久,好一會李世民才笑了起來:“有你這句話,孤便放心了,孤擔心你以后公私不分,意氣用事。”
溫禾聽的有些糊涂。
“高明和李恪都是我的學生,無論公與私,不都一樣嗎?”
他覺得李世民好像話里有話的樣子。
后者聞言,干干的笑了兩聲,拿起茶盞掩飾眼中的狡黠。
“殿下你不會要坑我吧?”溫禾審視著他。
李世民不悅的瞪了他一眼:“胡說什么,孤是覺得日后孩子都大了,有些事莫要干涉的好,你說對吧?”
“額,對。”
溫禾只覺得一頭霧水,李二這話說的莫名其妙的。
不過不等他想通,李世民又轉了話題。
“不過恪兒這心思,你還是要多開導開導,若是有機會,你便和他說說你的身份吧。”
“你就不怕他受刺激?”溫禾愕然。
李世民聞言,又陷入沉默了,過了好一會,才嘆了口氣:“罷了,那就再等幾年吧。”
溫禾撇了撇嘴,覺得今天李世民肯定是腦子抽了。
突然來自己家,莫名其妙說了這堆話。
他不會是即將要當皇帝,所以高興傻了吧?
“你是不是在腹誹孤?”忽然一聲質問,只見李世民目露兇光。
溫禾連忙搖頭,強笑著:“沒有,絕對沒有。”
“諒你也不敢。”
說罷,李世民站起身來,長長的伸了個懶腰,看了一眼屋外不遠處,正冒起的裊裊炊煙,好奇的問道。
“那殺豬要多久啊,今日孤可是聽說你要殺豬,這才來的。”
“青雀昨日聽說要殺豬,可是哭了好一陣,你這個做阿耶的也忍心吃啊。”
想起昨天的事,溫禾就想笑。
他去豬圈看了一圈,第一批豬已經長肉了。
過段時間他又要去涇州,想著殺一只嘗嘗。
誰知道李泰得知后,竟然抱著那頭豬嚎啕大哭,最后還是溫禾讓玄甲衛去將他拉開的。
“青雀這叫真性情,再說了,他此刻不替著孤去督促那些殺豬的嗎?”
李世民不以為然。
看他如此輕快的模樣,溫禾實在好奇。
“殿下,你就一點都不關心勸進的事?萬一陛下不禪讓呢?”
他真不知道李世民為何這么耐得住性子。
后者聞言,眸光忽然深邃了幾分。
“父皇他向來識時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