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共友不少,圈子重疊,其實在劉雅熙上次隨口提起之前,賀瓷就已經(jīng)知道了林子昂要回國工作,只是沒想到重逢來得這樣快。
她和林子昂之間沒有太多的愛恨情仇,故事普通又平淡。
在倫敦讀高中時,林子昂和她是同學(xué),男生陽光自信成績優(yōu)異,一直是圈子里的風云人物,他們兩人之間也有青春期獨有的暗流涌動。
可惜,還未等到那層窗戶紙捅破,十八歲那年林家公司經(jīng)營不善,宣告破產(chǎn),欠下高額的債務(wù),林子昂也被迫回國讀書。
一直到賀瓷二十三歲在紐約讀研究生時,他又出現(xiàn)在了她的世界里,并且開始追求她。
車禍之后,她的夢境中總是有一個男人的影子,心里總是很空,林子昂是她記憶里唯一有過好感的人,她很快便答應(yīng)了他的追求。
不過林子昂在波士頓工作,在戀愛關(guān)系維持的半年時間里,他們一直是異地。
然而時隔多年,重逢后的他們已經(jīng)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的人,賀家父母年輕時白手起家創(chuàng)建公司,賀家雖然比不上裴家這種頂級豪門,但賀瓷從小被家里富養(yǎng),從未為錢發(fā)愁。
可原本就好強的林子昂,經(jīng)歷過經(jīng)濟上的危機后,現(xiàn)在更是只想一個勁向上爬,異地見面本就難,賀瓷有時沒課去找他,他總有加不完的班。
各種節(jié)日和賀瓷生日,她在紐約也等不到他,異地談出了異國的困難度。
和他在一起的時候,賀瓷很少有因多巴胺分泌而感到甜蜜和刺激,更多是覺得悵然若失,心里空著的那一塊越來越大,呼呼灌著冷風,心底似乎也總有個聲音在提醒她不該是這樣的。
或許正因為如此,賀瓷也有些抗拒和他的肢體接觸,在一起半年他們之間做的親密的事情僅限于牽手。
對這段親密關(guān)系的無所適從,越來越少的共同語言,一直停滯不前的感情,讓本就不容易的異地戀雪上加霜。
矛盾爆發(fā)只是時間問題,他們之間的愛情很快夭折。
身邊的朋友們開玩笑時總說林子昂在追著她跑,但賀瓷從未覺得自己被他堅定選擇過,林子昂也對她不能理解他而感到失望。
林子昂不是夢里那個影子,存在于她心中的那個林子昂也不是真正的他,只是她在青春年少時勾勒出來的一個少年美好的輪廓。
他們能走在一起是因為心中有缺憾,為那沒有結(jié)局的那份青春悸動心有不甘,是對未曾得到的東西蠢蠢欲動。
五年可以改變很多,他們現(xiàn)在并不合適,嘗試過了,便不再遺憾,即使分開,對他們來說也是另一種圓滿。
如今二十五歲的賀瓷比二十三歲的賀瓷更能理解林子昂,他將學(xué)習和事業(yè)的優(yōu)先級排在愛情之前,并沒有錯。
雖然理解了,卻也早已放下和釋懷。
-
私生活暴露在老板面前很尷尬,在劉雅熙再一次語出驚人說出一些不合時宜的話之前,賀瓷匆忙斷開了藍牙。
歌聲戛然而止。
裴寂取下耳機,在指尖摩挲著,并沒有急著遞給她。
賀瓷空咽了一下,瞟他一眼,手放在膝蓋上,有些局促地說道:“裴總,抱歉。”
車子駛?cè)胨淼溃璋档墓饩€,他優(yōu)越的側(cè)臉輪廓很模糊,讓賀瓷想起了老電影里的鏡頭。
暗淡的光線完美掩飾了他身體的緊繃、眼中的晦暗和眼睫的顫抖,酒精讓他沙啞的聲線和艱澀的嗓音也變得合理,“KL的林子昂是你的前男友?”
賀瓷點點頭,認真解釋道:“是,兩年前我們談過一段時間,但我們現(xiàn)在就是普通同學(xué)的關(guān)系,我保證不會因為我和他的關(guān)系影響工作的。”
“兩年前……”
裴寂低聲重復(fù)了一遍她的話。
連高中那些事情都能清清楚楚的記得,只是忘記了和他有關(guān)的一切,當年說不要了就真的完全丟掉了,說要離開就真的不再回頭。
車內(nèi)的氣氛凝滯住,賀瓷心里沒由來的一陣緊張,抿了一下唇,捏著裙擺的指尖收得更緊了,他不相信她?擔心自己會因為和林子昂的關(guān)系而耽誤工作嗎?
好在響起的電話解救了她。
裴寂看了眼手機,將電話接起,“喂,媽。”
“還在忙嗎?你這幾天不在家,我就把小糖豆接到我那兒住幾天,跟你說一聲。”電話那頭的女人聲音低且輕,“她現(xiàn)在趴我腿上睡著了。”
心情糟糕透頂,裴寂手肘抵在車窗上,指尖摁著脹痛的太陽穴,問道:“您回國了?”
“你昨天找人就差把整個京西掀過來了,我哪里還有心思度假?不過還好沒鬧到你外公跟前去。”裴玉珊壓低聲音說道,“這事兒你自己得反思,再有下次我一定揍你。”
裴寂低聲笑:“舍不得揍那個闖禍的小壞蛋就揍我是吧?”
裴玉珊清清嗓子,說道:“你是不是罰她了?看她今天情緒都不高。”
“罰了她一個月的甜食。”裴寂反問,嗓音慵懶,“闖了這么大的禍不該罰嗎?”
裴玉珊不插手晚輩的教育,只是說道:“我還是那句話,你自己多反思吧,不是出差就是加班,一年你有幾天是準點下班的?我讓裴煊提前回國也是希望他能減輕你的負擔,讓你多陪陪女兒,你倒好,還是這么忙,我都有半個月沒見著你了。”
裴寂拿出殺手锏:“如果我不忙,您能提前退休?”
“每次跟你說這事兒,你小子就那這個理由來搪塞我。”裴玉珊說道,“不說了,我孫女都要被吵醒了,明天回京西后記得回家吃飯,順便接孩子。”
車內(nèi)安靜,能聽到電話那頭的女聲,卻不真切,賀瓷自覺扭頭看窗外隧道上飛速倒退的燈。
其實電話一接通,聽到裴寂對那人的稱呼,她心下便了然。
裴家雖是老錢家族,但西達集團是裴寂的外祖父裴知源先生年輕時一手創(chuàng)建的。
裴知源只有一位獨女,也就是裴寂的母親,裴玉珊。
裴玉珊早年便離婚了,和前夫育有兩個兒子,大兒子裴寂跟母親和外祖父生活在京西。
小兒子跟著父親生活。
“賀瓷。”
掛斷電話后,裴寂喊了她的名字,以為他還要繼續(xù)之前的那個話題,她的心臟微微提起了點。
誰知他卻說道:“我要去津市的西達給家里的小孩買點東西,如果你有空,和我一起去。”
知道林子昂的事情應(yīng)該算是過去了,賀瓷松了一口氣,說道:“好的。”
“我女兒前兩天闖禍了,我懲罰了她,但她會做錯事也是有苦衷的,所以我打算給她買點禮物安慰一下小朋友。”
倒是沒想到裴寂會主動和她提起孩子的事情,賀瓷有些詫異地看著他,車子駛離隧道,光線變亮了些,她看見他的眼中帶上些無奈和寵溺。
恩威并施的教育方法挺好的,賀瓷輕笑道:“小孩子,難免會闖禍的。”
裴寂的眉梢輕挑了下,問道:“三歲小孩子的衣服,你會挑嗎?”
“會的,”賀瓷解釋道,“我姐姐也有個女兒,我挺喜歡給小女孩買衣服的。”
香香軟軟的女寶寶誰會不喜歡呢?蓓蓓衣柜里有一大半的衣服都是賀瓷買的,連賀苑都看不下去了,讓她少買點,小孩子長得快,衣服沒穿幾次就小了。
賀瓷記得那時是蓓蓓的五歲生日,當時她們姐妹倆說話的時候蓓蓓的奶奶也在,老人家笑瞇瞇地說:“是啊,好多衣服都沒穿過呢,小瓷過兩年也生個閨女,衣服可以給小妹妹穿。”
陳弘新的父母和他一樣和善,賀苑對兩位老人的態(tài)度也很尊敬,當時卻因為老人家的玩笑話臉色難看:“生什么?她自己還是個孩子呢。”
賀瓷剛想辯駁自己已經(jīng)二十四歲了,就被長姐的一記眼刀堵了回去。
也不知道賀苑被觸到了哪片逆鱗,當時那種一頭霧水的感覺,賀瓷一年后依舊記憶猶新。
-
到購物中心的時候已經(jīng)是八點多,一下車,裹挾著寒意的空氣就撲面而來,身上還穿著禮服裙的賀瓷瑟縮了一下,下一秒,一件西裝外套就搭在了她的肩頭。
肩上的重量讓賀瓷一愣:“裴總……”
在她拒絕的話說出口前,裴煊平靜開口,語氣理所當然:“招商部已經(jīng)有一個人請病假,如果你再感冒不能工作,明天誰去跟KL談合作?”
很有道理,賀瓷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送來的溫暖。
雖然身份擺在這里,但裴寂卻沒有很夸張地清場,他們同那些普通顧客一樣,并肩走在商場內(nèi)。
只是他們顏值出眾又衣著正式,難免會吸引比較多的目光。
服裝店還沒走到,路過玩偶店的賀瓷腳步一頓,“裴總,我能不能去給我外甥女挑個禮物?”
明天就是蓓蓓的六歲生日,如果飛機不晚點,賀瓷落地京西的時候也得五點多,根本來不及去準備生日禮物,她前段時間忙,也忘記提前準備了。
蓓蓓這兩年的喜好一向穩(wěn)定,賀瓷沒費多少精力就選好了,看見展示柜上的蒙奇奇,她笑著問裴寂:“裴總,我能給您女兒買份禮物嗎?”
她住裴家的那天晚上也嚇到小朋友了,這個就當作賠禮道歉吧。
雖然小女孩不知道那天晚上的人是誰,也不知道送她禮物的人是誰。
“可以。”裴寂問她,“為什么是蒙奇奇?”
賀瓷脫口而出:“因為很可愛呀,我小時候也很喜歡。”
“女兒小的時候,很多人都說她像真人版的蒙奇奇。”
說起女兒,裴寂的眼神都變得柔和了不少。
賀瓷輕笑道:“是嗎?那您的女兒一定很可愛。”
……
給兩個小朋友挑好禮物后,賀瓷將其遞給一旁的導(dǎo)購,禮貌說道:“麻煩您幫我用禮盒包裝一下,我要送人。”
得知這是禮品,工作人員詢問道:“請問您是否需要賀卡?”
蓓蓓的那份自然是需要的,但給裴寂女兒的那份……
看著前面那張空白的紙,賀瓷有些不確定,她攏了下披在肩頭的西裝,側(cè)頭看向身旁的裴寂,無聲詢問他的意見。
裴寂指尖點著那張硬紙片,往賀瓷的方向推了推:“既然是你挑的禮物,那就你來寫吧。”
賀瓷點頭應(yīng)下:“好。”
不過她并不認為裴寂會向她透露孩子的名字,筆尖停在紙面上,賀瓷支著下巴,思考稱呼應(yīng)該填什么。
小朋友?小可愛?諸如此類的稱呼會比較妥當吧。
“念慈。”
男人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賀瓷的思緒被猛然拉回來。
還未等她細想,她握筆的右手就被裴寂的手包住了,溫暖的手心貼著她微涼的手背,在紙上留下了兩個蒼勁有力的字跡——念慈。
當年他將孩子帶回裴家的時候,裴老爺子親自取了很多個名字,但裴寂還是堅持自己的選擇。
念慈、念瓷。
每當他念起這個名字,心里總能想到她,就像每當他看到女兒時,都能從她的那雙眼睛中看到她母親的影子。
即使蹬了一雙十厘米的細高跟,她還是比裴寂矮了大半個頭,裴寂稍稍低頭,灼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耳廓,再次重復(fù)道:“她的名字叫裴念慈。”
他的聲音很輕緩卻堅定,像是要讓她把這個名字刻進記憶深處。
低沉微啞的聲音鼓噪著她的耳膜,振動仿佛抵達了心臟,直到裴寂離開了她的身后,賀瓷依舊感到有些頭暈?zāi)垦!?/p>
賀瓷的握筆的手漸漸收緊,大拇指微微下壓,柔繪筆在紙上暈染出一個點,像是那顆石子擲入心湖泛起的漣漪一般,不斷擴大。
一直到身旁的工作人員出聲提醒,賀瓷才回過神來,喉嚨有些干澀,她啞聲道:“抱歉。”
平復(fù)著有些急促的呼吸,賀瓷從一旁拿了一張干凈的新紙片,緩緩落筆,祝福在筆尖流淌。
「親愛的念慈:
希望你健康快樂,茁壯成長。
可愛的你和同樣可愛的蒙奇奇一起在夢中探險吧。」
想起裴寂車上的那個兔子貼紙,賀瓷猜小朋友應(yīng)該喜歡,便在落款處也畫了一個小兔子。
三歲的裴念慈收到了來自母親的第一份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