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藥歇了，牡丹爭春，東風(fēng)撩撥起滿園的芬芳——櫻花垂落，撒了牡丹滿身。

院子里依舊鮮艷。

安天涯一個人坐在已經(jīng)布置好的屋子里，身側(cè)桌子上放著的手機亮著屏幕，上面是短視頻軟件的頁面。

勸別人容易，放到自己身上就成了難事。

關(guān)鍵安天涯也沒想到，會有人有閑心扒出自己的身份。

“天涯，怎么不跟你爸媽吃飯去？”陳伯伯知道安天涯這孩子心思重，更是喜歡裝出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來。

早起見人來了，半天尋不見，果然還和小時候一樣……躲到了院子里來。

“陳伯伯沒吃飯嗎？”安天涯并沒有回應(yīng)陳伯伯的關(guān)切，反而把話題挑回到了后者身上，“您快去吃飯吧，我還不餓。”

“我吃好了。”

陳伯伯的話擺明了就是要好好談?wù)劙蔡煅淖约旱膯栴}，容不得安天涯在這里顧左右而言他。

“對了，那姑娘的扇子我還沒找到一樣的，改天看看你幾個阿姨們有沒有想法。”

“好，麻煩您了。”

“這有什么麻煩的？”順著安天涯的目光望過去，一園春色確實惹人流連，可陳伯伯知道，安天雅來這里可不是看春的。

是躲愁的。

“倒是你，今天一直魂不守舍的，有什么事說給伯伯阿姨們聽，我們自然會幫你想辦法。”

“伯伯，我自己可以解決。”在安天涯看來，互聯(lián)網(wǎng)上這些事能有多奇葩，老一輩人們根本不知道。

有時候就是為了發(fā)泄自己情緒的，平白無故的攻擊。

想想老一輩人們年輕的時候，家里能有個座機都已經(jīng)是萬里挑一。哪里像是現(xiàn)在，人手一部手機都已經(jīng)算是少了……

那時候通訊不方便，可每個字都是百般斟酌。

現(xiàn)在評論只需要敲個字，做好事，做壞事，似乎都沒什么成本。

“是做那個視頻的人也攻擊你了？”看這樣子，陳伯伯說什么也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若是從安天涯這里得不到答案，是不會善罷甘休了。

“沒有，陳伯伯你放心吧！”

目光打量著眼前的孩子，陳伯伯想要從細(xì)節(jié)里盯出答案來：“當(dāng)真沒有？”

“真沒有。”沒有，當(dāng)然是沒有。攻擊安天涯的并不是發(fā)視頻的三個人，而是那些一邊高喊著“不親民”，又一邊不滿于“國家不重視”的網(wǎng)友。

宣傳和銷售的參與者里找不到他們，可評論區(qū)里一直沒少了他們的身影。

好話壞話，都說了個全！

陳伯伯還有工作要做，最后打亮了安天涯一眼，確定后者能夠照顧好自己，又叮嚀了幾句才算作罷。

陳伯伯離開后，安天涯打量著屋子里的陳設(shè)。

這是為過兩天專程來游學(xué)的學(xué)生布置的，所有容易出危險的棱棱角角都被注意到了。

燙花用的工具，用來裝飾的插花瓶，寬大的刻灰漆器地屏——古樸而清雅的屋子里，只有一個滿懷愁思的人格格不入。

安天涯逃也是的穿過走廊，看見冬天里落雪也更有一番風(fēng)色的屋檐。終于，抬起頭望見廠門正對面冒出頭的北寺塔。

未聞鐘聲，客已先至。汪明月的身影闖了進(jìn)來。看見安天涯，毫不猶豫的攀談上，將后者打了個措手不及。

“你怎么猜到的？”回過神來第一句，安天涯覺得生活中有太多的巧合，“雖然名字里有個天涯，但是我用的只是一句詩。”

“我覺得你們說話方式很像，而且那個IP也在江蘇。”

安天涯的話已經(jīng)變相的承認(rèn)了事實，得到答案的汪明月利落爽快的朝著前者笑了笑：“謝謝你當(dāng)時為我說話。”

“你今天專程來謝我的嗎？”

只是直到此時，安天涯還沒回過味兒來：“我們不是有微信么？其實你……”

“其實是想來和你聊聊，順帶把心里的疑惑問一問。”汪明月聳了聳肩，并沒有為了加深安天涯的感動而順著后者的意說下去，“那天感覺你懂的很多……”

“我不知道，你對于……如果有人說用AI給你們做個畫稿，你怎么想？”

汪明月的話題轉(zhuǎn)換的太快，安天涯幾乎跟不上前者的思路。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方便回答的話，其實，你也可以和我聊一聊你和檀香扇的故事。”汪明月卻以為自己問的冒昧，安天涯有什么不好答的，言語都跟著凌亂起來。

“我父親就是做畫稿的，我也略懂些繪畫，一直就當(dāng)做興趣。”

風(fēng)裹挾來一縷不知是從扇廠，還是從報恩寺飄來的香，徐徐的，緩緩的……

安天涯沒有多解釋，也是一樣緩緩的順著汪明月的問題說開。

“檀香扇的畫稿是用國畫的，人物啊，花卉啊，建筑啊，都是按照國畫的繪畫方式創(chuàng)作的，同時也要參考到不同木料，預(yù)先設(shè)計好燙花、拉花，以及是否需要染色。”

“比如我們的蘇州園林系列，再比如我們的西湖十景……都是通過不斷打磨，里面藏著的是每個人對藝術(shù)的自我理解。”

“我想AI是能拼湊出來的，但融不到一起去。”

安天涯其實也從未想過，自己說起這些每天見著，曾經(jīng)都有些厭煩的事情，竟然也能這樣頭頭是道。

說完之后，迎來的是前所未有的暢快和滿足。

“你也看到了伯伯阿姨們，爺爺奶奶們，一代一代人，每天在一起吃飯、聊天，甚至比我們大一些的孩子們都是同一所小學(xué)里長大的。”

“這種默契，我想是AI復(fù)制不了的。”

安天涯并沒有問汪明月為什么問起AI來，和小團(tuán)隊的據(jù)理力爭，堅持的自我，似乎已經(jīng)成為了二人心照不宣的信任。

有人沒來由地向陌生人發(fā)泄自己的怨憤。

也就自然會有人，沒來由地因為幾句話，相信陌生人的真誠與純粹。

隔岸的桃花、梨花開得紛紛然，一簇一簇的，依舊是明艷而美好，哪怕沒什么香氣，也無人駐足。

卻依舊毫無顧忌的綻放，并不在乎是否有人欣賞……

“是啊，藝術(shù)和AI怎么可能放到一起？”

“這些情感，AI不會懂！”

“嗯。”花瓣搭到了汪明月肩上，無聲的表達(dá)著自己的認(rèn)可。安天涯的支持，卻一直是有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