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墻壁上,壁畫已經暗淡,模糊,蒙上一層厚厚的灰塵,歷史長河滾滾,看來它也難逃宿命。
李羿塵走上前,抬頭觀摩,一邊走,一邊貼著壁畫用自己的衣袖拭去上面的灰塵。
壁畫上鐫刻著古老的圖騰,有萬佛朝圣、百鳥朝鳳、仙人搖頭晃腦、蟠桃盛會等等,不一而足。
李羿塵看了一會,便癡了。
他仿佛進入了一個在這個世界之外的另一個世界,并對此流連忘返。這個世界是超出他認知的,只是在他曾經那些最悲慘的時刻,有過模糊的影子,僅此而已。
墻壁很長,也很高。
李羿塵看了很久才看盡。等走到壁畫的盡頭,他不由感到意猶未盡,身體尚在此地,但心神卻已經飄到了那一個神話的、神秘的仙界中去了。
想到眼前一切終不過前人想象,李羿塵又感到可惜,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這聲嘆息中,飽含著復雜的情緒。這些情緒數不勝數,說也說不出來,其中的惋惜,也是濃的化也化不開。
念前世,他跟隨向粒祖師游歷八荒,曾觀錦繡山河萬里,見過自高山而下奔滾不息的黃河,爬過罕有人至的皚皚雪山,去過泰山,下過江南,心境早已達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之境,但是現在,自今世而觀過去,他竟還是無法平靜。
這不僅與他是轉世之身密不可分,而且與此等景象息息相關。
過去的繁華曇花一現,于當下窺得過去之一角,若非親身經歷,誰又想得到其中的震撼?
“嗯?”
李羿塵心有所感,轉過頭,忽然看見在遠方大殿上掛著一方又寬又長鮮紅得如人血浸泡而成的紅布,那紅布掛在墻上,仿佛成了大殿的背影。
陰風陣陣,紅布如波濤。
周圍的光并不亮,李羿塵摸著黑來到紅布前,抬起手……這一刻他的心臟在劇烈的跳動著。四下里忽然又來了一陣陰風,將壁燈吹滅,周圍一下子黑了。
風悄然而停,四下里安靜的可怕。
李羿塵深吸一口氣。
嗞拉——紅布被扯了下來!
李羿塵舉目望去,臉色明滅不定,眸中有未知的光芒在閃爍,似是覺得不可思議。震撼、恐懼、麻木等情緒緊接著都涌了出來,他感到不安,不覺呆滯在那。
就見那紅布被拉扯下來后,大殿的背景竟然成了一堆不下千數的井然有序的靈牌!
那些靈牌上,皆寫有金色字跡。
“蓮花古寺,佛修莫言空,佛號法然;”
“蓮花古寺,佛修林凈空,佛號靈虛;”
“蓮花古寺,佛修代無染,佛號歸一;”
“蓮花古寺,佛修空無塵,佛號今未;”
……
不下千數的靈牌,每一塊上都寫著名字及佛號。
粗略觀察即可發現,這些靈牌上的每一個人,都來自于蓮花古寺,并且靈牌后面,都供有一尊佛龕。
在佛龕內,隱約可見有木質佛像跏跶,似老僧入定。
“枯寂在此等待了六十余年,終究還是等來了小施主,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就在此時,忽然有人輕聲溫和出口。
李羿塵因此被驚醒。
猛然低頭間,他發現在自己的身前,竟然多出一道身影、一座古老蓮臺來!
這道身影頎長,著月白色袈裟,面如冠玉,紅唇劍眉。
他雙手合十閉著眸坐在那,仿似從亙古枯坐到現今,經歷過時間長河的沉淀。可一身氣質,卻顯得一塵不染,超凡脫俗。
而在他座下的蓮臺,也是亦如其人極為不凡,看上去如一朵待放的蓮花,有仙氣蒸騰。
李羿塵徹底的驚呆了,怔在那,許久后方才拱手道:“晚生李羿塵,見過無渡老前輩。”
他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樣,但還是這樣做了。
白衣僧人睜開眸,相視一笑,道:“小施主,敢問一句,你如何知道是我?”
李羿塵不假思索道:“直覺。”
白衣僧卻搖了搖頭,淡笑道:“這叫緣分。”
他又笑出聲,慨然道,“自古緣分一道橋啊,逃也逃不掉。”
不等李羿塵開口,白衣僧又站了起來,雙手合什,抬頭望去,眼眸中出現了一片星空。李羿塵并未出言打斷。
星空彼岸,有一道萬古白影回過頭,輕輕地點了點。
白衣僧嘆道:“這因果著實有點大。”
李羿塵一臉茫然。
白衣僧又回過頭,微笑地問道:“小施主,可知曉,在這場因果輪回中,你為何偏偏遇到了小僧?”
李羿塵使勁搖了搖頭。
他來到這里都是意外,或者說只是想碰碰運氣而已,又怎么知道會偏偏碰上他?
白衣僧再次自問自答道:“我們能相遇,這就是一場緣法啊。”
這句話不知是說與李羿塵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李羿塵忍不住問道:“老前輩,為什么你要裝成一個小孩子,來哄騙后生來參加你這個傳承?”
這個問題他很不解,想聽答案。
白衣僧神色尷尬,惆悵嘆道:“人之所性,豈有道理可言?這……也是一場緣法吧。”
“那……”李羿塵想要問一問有關獎勵的事。
不料,白衣僧神色不悅,抬手打斷,聲音后發而先至:“不必多說,小僧心中自然有數,因果輪回,這就叫定數。正所謂‘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這些小僧早在六十年前就已知曉。”
李羿塵齜牙咧嘴,最后輕聲問道:“恕后生無禮,那敢問前輩,是人是鬼?”
白衣僧眼皮猛地一跳,被這句話驚到。
“小施主,謹言慎行啊……”
李羿塵哦了一聲,禁不住用手堵住嘴巴,偷偷的笑了起來。這樣俊的小和尚,挺有意思的啊。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白衣僧就再一次開口:“小施主,近日以來,你可聽聞,有誰說過一句‘萬古一朵蓮’。”
李羿塵搖搖頭,“未曾聽聞。”
白衣僧嘆道:“小施主,說謊可不太好。”
李羿塵仰首問道:“前輩心中早有定數,又何故有此一問?豈非多此一舉?”
白衣僧看向遠方,搖頭道:“只是不敢相信罷了。”
李羿塵刨根問底的問道:“不敢相信什么?”
白衣僧不再回答,偏移話題,笑道:“小施主,其實此番引你前來,除了傳承外,還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想請小施主再幫一忙,保管一樣東西。”
李羿塵問道:“什么東西?”
白衣僧道:“一朵蓮。”
“一朵蓮?”李羿塵愈發疑惑了,剛想繼續問問是一朵怎樣的蓮花,卻見白衣僧已探手入袖,取出了那朵蓮花。
準確點講,是一株未開的蓮花。
李羿塵接過手,仔細的觀看起來,不過剛剛觸手,那朵未開的蓮花就已經如涼水入喉一般,浸入他的體內。
“前輩……這是?”李羿塵很驚訝。
卻見白衣僧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又重新坐在了蓮臺上,雙手合什,輕聲言道:“清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