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猝不及防地提及那個名字讓初黎毫無準備。

她眼睫輕輕地顫了下，垂下眼瞼，思考著他的話。

她似乎很努力地想要找準一個點去思考，但此時腦海里的思緒，就像是那被風吹動的蒲公英，散的到處都是。

就在她下定決心，想開口的那一瞬，初黎卻聽見一聲輕描淡寫的，“算了。”

初黎眼神里掠過一絲不安。

“抱歉，我不懂……‘犧牲’兩個字，是什么意思？我剛才……只是在想這兩個字而已。”

賀南序唇角緩緩勾起，唇邊帶過輕微的自嘲，“不用想了，我對這件事的解決方法，跟沈勵沒有什么關系，也用不著‘犧牲’他。”

“那你剛才為什么會那樣問？”

為什么？

大概是一時沖動，心血來潮之下……一個無聊的試探？

賀南序也不確定。

但是就在她沉默著的那幾秒里，賀南序確定自己不應該讓她在自己和沈勵之間做選擇。

初黎身子僵硬地坐在他的腿上，她解釋道：“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誤會， 不過我剛才這樣的行為讓你誤會，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雖然他說‘算了’，但初黎覺得兩人之間不能因為一談到沈勵時就去避開什么。

所以，她才鼓足勇氣地直面他，想將話說清楚。

“我很確定，我現在愛的人是你，我也確定，我跟沈勵不會再有任何的可能，但是……我也不想‘傷害’他。”

初黎說完，嘆了一口氣。

如果站在他的角度去想，當她對他說出那句‘我不想傷害他’時，她那前半句話于他來說，又還有多大的可信度？

可沒想到就在初黎恍惚的一瞬間，賀南序自然而然地接過了她的話。

“我知道。”

他知道，初黎曾經真真切切地愛過沈勵。

愛到什么程度呢？

那時候她滿心滿眼都是他，他曾試圖走近她，卻發現她連一條縫隙都沒有留給他過。

是的。

過去那些年，他不止一次曾試圖走近她。

但沒有一次成功過。

直到那個深冬的夜晚，她紅著眼冒著風雪，在三更半夜返回公司，按錯了那個電梯。

他才有一個來之不易的機會。

賀南序還知道，初黎對于她和沈勵那段感情最大的釋懷是……各自安好，希望他們在離開彼此之后，都能過得更好。

她不愛他了，是真的。

她不想傷害他，不想與他有牽扯，也是真的。

如果沈勵‘犧牲’在他們的這段感情里，對于賀南序來說，并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他不會讓沈勵‘犧牲’在他們的感情里。

初黎現在只想快速找到一個最好的解決辦法。

她不想賀南序被負面的輿論給纏住，不想看他的名聲被毀。

她的心底被對他的愧疚和心疼給充斥，但也有一種軟綿的無力。

賀南序表情卻依舊很淡，他直言道：“說實在的，初黎，負面輿論這些東西對我來說壓根不是什么很嚴重的事，我不在乎我在別人口中是一個什么樣子，當然，亞匯集團的股價也不會因為那些隔著屏幕說我幾句不好聽的話的人，就會大幅度動蕩。”

“至于解決辦法……就是等。”

初黎不太理解他的意思，“等什么。”

“等沈良謙的狐貍尾巴露出來。”

還有，他也在等一次……她的奮不顧身。

在這場鬧劇里，賀南序從頭到尾都很清楚自己的處境，也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初黎正準備開口說點什么，賀南序卻再次吻上了她的唇。

這個吻，目的性十足。

初黎一開始還有點心不在焉的，但后來，卻在他的引導下，心無旁騖，與他共赴云端。

情到深處時，她忍不住紅了眼眶。

一開始賀南序以為是自己讓她不舒服。

可她卻搖了搖頭，圈著他的腰身，將他抱的很緊，很緊。

“怎么了，寶貝？”

那一聲溫柔低哄，讓初黎將頭埋在他的胸膛里，無聲無息地浸濕他胸口一大片。

她聲音隱隱帶著幾分顫意，自顧自地呢喃著：“賀南序，我愛你……我真的……真的愛你。”

聞言，賀南序心跳很急，很重。

過了好長一陣，他才回過神來。

可他的回應，不是一句‘我也愛你’。

而是……

“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愛我。

我相信在你生活里，有關愛情的那部分，我會是你那有且只有一個的選擇。

*

翌日，有關賀南序酒吧動手打人的輿論還在持續發酵。

初黎強忍著內心的煩悶，踩著點到公司去上班。

項目組的同事一見初黎進辦公室，便忍不住都圍了過來。

大家一邊關心她，一邊給她出主意。

“初黎，你沒事吧？那個找你麻煩的男人到底什么來頭？你報警了嗎？”

“我這兒有拍一點視頻，但是……這個視頻的說服力好像不太夠？你問酒吧老板要監控了嗎？”

“……”

大家其實都很焦灼。

一是因為初黎被欺負他們憤憤不平，二來也因為現在網上有關自家老板的負面評論有很多。

“網上那些水軍的評論簡直不能看，賀總怎么還不出手啊？”

“他到底在等什么？”

“話說回來，我入職亞匯好幾年了，第一次看到老板那個樣子。”

“別說你，老趙都說他從沒看見過。”

“……”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初黎的身上。

他們心知肚明，昨晚賀南序是因為她而失控。

他們其實也有很多話想問問初黎，但今天一大早，老趙就板著那張臉義正言辭地跟他們提過醒了，說是要他們在公司里不要隨便提昨晚的事，更不要亂在背后猜測議論老板和初黎的緋聞。

還說他們兩人之間絕對干干凈凈，清清白白的。

要是被他逮到有人造謠，他一定嚴罰。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惹得初黎耳邊嗡嗡地響，初黎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好在鐘星月替她過來解圍：“哎呀，大家都別問，讓初黎冷靜一下，我相信這件事老板一定可以解決好，也會給所有人一個交代。”

鐘星月連勸帶拉的將那些圍在初黎面前八卦的人給弄回了自己的工位。

初黎坐在電腦面前失神了一會，最終還是拿出手機，給左媛發了一條信息過去。

她問左媛：【沈良謙的底，你能不能給我透一點？】

這一次，沈良謙明顯是沖著她來的。

左媛很快就給她回了消息：【這個人啊，真一言難盡，不過話說回來……你對他是一點都不知情嗎？】

左媛心想，初黎不是跟沈勵談過嗎？

是談過。

可事實上卻是，沈勵嚴防死守，從未讓初黎與這個男人沾邊過。

左媛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指尖在屏幕上敲打：【簡單點來，沈良謙就是上流圈里，有錢有勢又玩得很花的一個變態。】

變態成什么樣子呢？

這讓直性子的左媛都難以跟初黎開這個口。

【聽說，他好像是在性方面有一種……很病態的取向，除此之外，他還有暴力虐待傾向，手段特別殘忍，畢竟以前混過黑的，后來洗白，兩道通吃，反正……就很陰暗一男的。】

左媛又想了想，【他找上你的目的，可能就是為了報復他兒子，聽說沈勵打小就跟他不對付，那男人私生子女都在外頭滿天飛了，哪一個不是乖乖地對他唯命是從？唯獨沈勵跟他對著干的次數太多了，讓他十分不滿意，他想要馴服這個兒子的**也是強的變態。】

【當然，還有一個可能，他找你或者是為了滿足他某種變態的取向，沈良謙之前就玩過沈勵好幾個女人……那個……交換……哎，不知道你懂不懂我的意思？】

【他們父子倆就一丘之貉。】

看了左媛說的那些話，初黎面色蒼白，瞬間胃里翻涌，涌上一陣生理性的不適。

可即便在那個時候，初黎還是下意識地回了一條消息。

【他們……不一樣的。】

左媛盯著屏幕上的那一行字，思索很久，后知后覺地明白初黎的意思。

——【行吧，對于他們是不是一丘之貉這件事，我不發表看法，不過不管怎么說，我都要恭喜你，脫離那個男人，脫離苦海，不然你要跟他在一起，你遲早得脫一層皮。】

左媛說完，見初黎那邊久久沒有回復，忽而有點懊惱自己的一時沖動，她知道是自己的這一番話影響她的情緒了，于是又連忙咽下原本要說的那些，轉而安撫道：【放心吧，你現在不用擔心什么，安心等待事情的解決吧。】

畢竟，初黎已經跟沈勵分手。

畢竟，初黎已經跟賀南序結婚。

沈良謙無論如何，都會有所忌憚的。

初黎熄滅手機的屏幕，放在一邊，目光緩慢地落向電腦上的文件，可看了好半天，卻連一頁都沒看過去。

*

此時，總裁辦。

幾名高層代表‘堵’在了賀南序的辦公室。

“賀總，你這是……什么意思？”

大家都猜不透賀南序此刻的想法。

“不需要發個公告聲明嗎？公關部那邊的人說，沒收到你的指示，也不敢……隨便發。”

坐在辦公桌邊的男人，身子靠著老板椅，指尖夾著一根燃著的煙，在煙灰缸邊輕撣了兩下，姿態依舊是那般慵懶松弛，好像外界輿論掀起來的那一陣風暴，與他毫無關系。

“你們想發什么？”

被賀南序這么一反問，一眾見慣了風浪的人，都愣了幾分。

“聽項目部的同事說，賀總之所以動手是因為沈良謙的秘書冒犯了項目部的周初黎，不如就如實告知大眾實情呢？是他們說了不干不凈的話，是沈家父子對周初黎有一些不干不凈的想法……”

“所以，你們是讓我將她推到輿論中心來證明我的清白？”賀南序不緊不慢地打斷了那個滔滔不絕的高層。

那高層輕皺了下眉頭，條件反射地說道：“先不說事情本就是因她而起，她理所應當為這件事‘負責’，就算事情不是因她而起，如果推出去一個她，就能將這件事情解決，那為什么……不將她推出去？”

賀南序：“打人的是我，跟她有什么關系？她又沒求著讓我打。”

“那賀總是不愿意解釋這件事了？”

賀南序將那根沒抽幾口的煙重重地摁滅在了煙灰缸里，“你是在教我……怎么做事？”

那高層面色立馬一白。

賀南序：“行了，我自有分寸，你們擔心我不出面，不解釋，無非就是怕影響亞匯的股價，讓公司聲譽受損，但現在網絡上那些負面輿論都是針對我個人的，跟公司無關，股價……也很穩。”

眾人聽賀南序這么一說，后知后覺地回過神來。

的確，從昨晚到現在，在那持續發酵的熱搜詞條里，的確沒有提到‘亞匯’兩個字。

‘亞匯’兩個字這會在網絡上就跟被設置成了‘違禁詞’一樣的存在。

看來，是賀南序動了手段強行壓下去的。

不過，既然他能將‘亞匯’兩個字設置成違禁詞，那為什么，他不動用手段，將那些對自己不利的輿論，全都壓下去呢？

眾人想破腦袋都沒想明白。

就在這時，賀南序放在桌子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一個明白人發來了一條微信。

【呵，上次我給你提建議為你們公開制造契機的時候，你說我腦子有病，沒想到背地又偷偷地采取我的建議，你這前面一套背后一套，玩得很溜啊。】

賀南序沒搭話。

左媛撇了撇嘴。

好吧。

算他聰明。

只采取了她建議的后半段。

過了一會兒，總裁辦里的人都被‘請’了出去，賀南序再次拿起了手機。

他打開短信，往下翻了翻。

翻到了幾天前，在那場晚宴上，他收到的一個沒有存儲備注的號碼，發來的一條短信。

指尖落在屏幕上幾秒后，賀南序撥通了那個電話。

電話只響一聲，就被接通了。

兩人很有默契的沉默了幾秒。

最終，是電話那頭的人先開口。

“你考慮的怎么樣？要不要跟我做這一筆交易。”

那是……沈勵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