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最近覺得自己壓力有點大,可以去晉陽城,拜訪一下被周廣德抽走腰刀的那位軍爺,和他談談心。
你會發現,都不是個事兒。
大周皇帝于晉陽行宮暴崩的消息一經傳出,整個天下為之震驚,輿論一片嘩然!!
頭疼的不止是孫芝,其他三大勢力的老大同樣一臉抓馬。
韓玨正在忙著處理內務,申屠明光還在跟敕勒部相愛相殺,文訓只想好好韜光養晦,厲兵秣馬。
眼下大家都想和平發育,快快樂樂的清兵刷野不香嗎?
結果你整這么一出……
作為名義上的大周臣子,皇帝活著,大家都能逢場作戲,圣上被你挾持,我們緩緩就來營救。
可現在皇帝死了,不指責你有問題、把這件事情的性質定下來,有問題的就是我們了。
如果讓孫芝再扶持一個皇帝,我們屁都不放,就等于變相承認了他的正統性,那哥幾個真成反賊了!
雖然大家本來就是土皇帝,但面子工程還是要做的。
現在被你這么一搞,我們就算不想揍你,也不得不揍了,不然法理上說不過去吶!
煩死了!!
文訓第一個發布檄文,斥責孫芝欺君罔上、悍然弒君,是為國之佞賊!并且派手下大將李繼賢率領五萬大軍,進駐太行山下的真定府鹿泉鎮。他自己親率六萬大軍在鄴城舊地演兵講武,隨時都有可能攻打晉地的東大門——壺關。
韓玨也立刻跟團,派族弟、馮翎太守韓瓏率兵四萬越過黃河,攻占了河內府的聞喜縣,大有一舉占領河內府全境的趨勢。
就連申屠明光這種忙得不可開交的人,也抽出八千騎兵,交由代郡太守吳尚統領,南下叩關。在晉陽府的北大門忻州城下磨刀霍霍。
晉陽軍面臨著四面楚歌的境地。
孫芝忙瘋了!急忙派心腹之人南下,連夜趕往蜀、唐兩國,言辭卑微的懇求他們趁著韓玨和文訓兵馬在北,偷襲他們的后方。又派二兒子帶著金銀財寶親自前往夏國都城興慶,許諾諸多好處,表示愿意助夏皇奪取關中。
人算不如天算,計劃趕不上變化。剛剛平靜了還不到半年的中原百姓們,又被迫卷入戰火,孫芝的祖宗十八代都快要被罵活了。
晉陽府、河東府、河內府的百姓更是爆發了積攢已久的怒火,起義、投誠、暗中聯絡其他勢力的現象層出不窮。
——
開封府衙園中的花已經開了,柳樹上的嫩芽已經掛上一層綠色,遠看一片翠碧,近前枝條枯干。
側衙大牢前的土場上,凌晨用黑布蒙著眼睛,手里握著一把飛刀,正在小幅晃悠著找角度。
“不要啊!!我錯了!我招!我全都招!!”
在他前方十米不到的地方豎著一塊圓盤,盤上大字型綁著一名尖嘴猴腮的男子,此刻正在崩潰大哭,褲襠里還被液體浸濕,形成一大片與衣服有別的深色。
坐在一旁涼棚下的侯明哈哈大笑:“現在知道招了?晚了!!”
凌晨扭過頭去,差點就忍不住動耳朵了,克制住后,仔細辨別出聲音的方位,猛的一甩胳膊,將飛刀用力揮出!
鋒利的飛刀劃破空氣,“梆”的一聲,死死釘在了木板上,隱隱還能聽到“嗡嗡”的顫音傳來。
他連忙摘下蒙在眼睛上的黑布定睛看去:飛刀剛好釘在犯人的襠下,還擦到點大腿內側的褲布,犯人哭的像個孩子。
“嘖……”
凌晨有些不滿意的搖搖頭,抬起頭安慰著犯人說道:
“你不要害怕,一定要據理力爭,沒干過的事咱不承認昂~圣人云:威武不能屈,你再堅持堅持,讓我再試試。只要把這一關扛過去了,說不定還有美人計呢~”
“不!!我招!!我什么都招!!別再扔了!!求你了!!”
犯人嚎啕大哭,扭動著身子拼命掙扎,讓凌晨頗為不滿。
最終還是侯明舉著酒杯走上前來,打著圓場勸解道:“侯爺,先來喝杯酒歇會,這樣的宵小鼠輩牢里多的是,一會再給你換個硬氣點的。”
凌晨只好幽怨的瞟一眼那名犯人,從侯明手中接過酒杯,二人一起回到了涼棚里。
周圍的捕快差役們都是一陣唏噓,誰能想到以兇惡狠辣而聞名汴京城的侯巡院,有一天也會勸別人善良。
“侯爺,你還是跟以前一樣辦法多。這小子抽了四十幾鞭子一聲不吭。你一來就招了,哈哈哈~”
“哥哥過獎了,雕蟲小技而已,他要是硬咬著牙不招,我也沒辦法。”
侯明尬笑兩聲,太尉對刑獄要求極其嚴格,對嚴刑逼供和屈打成招非常反感,所以在沒有定罪之前,大家都不敢用重刑。這也就間接導致了這些罪犯死不認賬,怎么打都不招。
誰能像你一樣上來就這么玩,還不用擔心被太尉苛責。那些罪犯在面對幾年牢獄和隨時見太奶之間,基本都會作出正確的選擇。
“其實哥哥也不用為這種小事犯愁,我有個主意,保管能不費吹灰之力,就讓犯人招認罪行。”
“哦?”
侯明非常感興趣的站起來給凌晨續上酒,虛心請教道:“還請侯爺教教我。”
凌晨笑嘻嘻的在桌子上比劃著說道:“你去跟大人說一聲,在監牢里多修十幾個小房子。房間不用太大,在邊角透個一掌寬的茅坑就行了。
把四面封死,只留一扇門,門上開小窗,日常供飯湯。然后不去理他,三日之內,沒有不招的。”
侯明吸著氣有些狐疑的問道:“這能行嗎?”
凌晨哈哈笑著說的:“哥哥盡管放心去試,只要不是犯了殺頭的事,尋常案犯一天、甚至可能半天都堅持不下去。不信你親自去體驗一番就知道了。”
雖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親自體驗就算了,侯明還是了解面前這個逼的,一肚子整人的壞水。
“侯爺是如何得知這一妙法的?”
凌晨看著老上司那渴望知識的睿智眼神,隨口謅道:“從我曾祖父開始,一直到我這四代人,專治各種不服。”
“呃……原來如此,哈哈哈~~”
就在二人喝著小酒吹著牛逼,準備歇一會就去有請下一位受害…追夢人出場時,一名捕快急匆匆的從場門外跑了進來,神色慌張的撲到涼棚里,上氣不接下氣的對侯明說道:
“不好了巡院!兄弟們在永寧坊巡街時,意外撞到了‘飛天螳螂’王慶!”
聽到這個名字,侯明“騰”的一聲就站起來了!
“可是濟州府犯下命案的那個江洋大盜?”
“正……正是他,可是,兄弟們不小心打草驚蛇,被他提早發覺了。此獠情急之下,破窗而去,竟然當街刺傷了一輛路過的馬車車夫,還劫持了車內之人。
聽……聽隨行的小丫鬟說,那人是禮部尚書大人的嫡小姐,府尹大人已經親自過去了,叫……叫屬下速來喊你!”
“侯爺,我先失陪了!”
侯明立刻從一旁拿起腰刀,向著凌晨告罪一聲后,就匆匆提著官服外衣沖向了場門。
留下凌晨一臉懵逼。
飛天螳螂?誰給你的膽子,敢起這渾號?能進化明白嗎你~
既然叫我遇上了,那你的虛空獵殺之旅也就到頭了。
你好,我叫雷恩加爾。
如果你覺得拗口的話,也可以叫我的另一個名字——獅子狗。
永寧坊是京城商肆匯聚之地,從五湖四海趕來的客商都會在此交易言商,人流量多,魚龍混雜。這位什么禮部尚書的女兒也是倒霉,逛個街都能中頭獎,有這個運氣,不去望云鎮賽馬真是可惜了。
臨街的一家首飾店前,圍滿了持刀捕快和緊急調來的京城衛戍軍,盾牌、長槍、刀劍,甚至連弓弩都用上了。他們將這家店里三層外三層的團團包圍,按這個強度,里面那位螳螂最好真的會飛。
外圈的百姓更是擁擠的圍在周圍看熱鬧,吃瓜嘛~誰不愛吃?人、車、牛、貨擠在一起,直接癱瘓了兩條街的交通,更有甚者直接爬到街對面的房頂上好奇的眺望。
馮延站在店門口,面沉如水。他的身前是一排手持盾牌短刀的軍士,旁邊站著一位國字臉的紫袍官員,從他緊鎖的眉頭就能看出內心有多焦急。
“展德兄,請務必要救出小女,無論那賊人提什么要求,本官一概答應,只求勿傷小女性命!”
馮延連忙拱手對著身邊的禮部尚書說道:“有方兄稍安勿躁,且放寬心。本官自當小心,保令媛無虞。”
二人言罷,齊齊看向店鋪門口,心中的不安一點也沒有得到緩解。
店里的人早已被嚇散了,擺滿了金銀首飾的柜臺后站著一名年輕的女子。烏絲若瀑、花容月貌,模樣甚是清純;身形纖瘦,慧氣如蘭,因為害怕,眼中噙著淚水,更是添了一份我見猶憐的凄美感覺。
這么漂亮柔弱的女子,此刻脖子上卻橫著一把鋒利尖刀,只能看到一只布著可怖傷疤的手,仿佛隨時都要辣手摧花!
“王慶!放了這女子,本官以官聲擔保,會放你出城。出了城后,你可要跑快點,到時候本官定會拿你歸案!!”
馮延義正辭嚴的朝著躲在尚書千金身后的飛天螳螂呼喊道。
“嘿嘿嘿……”一道陰冷張狂的笑聲從柜臺后面傳出:
“小人雖然只是一介草寇,卻也聽說過府尹大人的赫赫威名,怕是剛放了這小妞,立刻就會被萬箭穿心射成刺猬吧?”
馮延皺眉呵斥道:“狂妄!今日有這么多百姓在場,本官豈會食言而肥?”
“行了~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別浪費唾沫星子跟我說這些沒有用的。”
馮延強忍著胸中怒氣問道:“那你要怎樣?”
“馮大人,勞您的駕,給小人準備一輛馬車,再雇個車夫將小人和這位小姐送出城去。到時候,小人自會放了她。
對了,可千萬別派人跟著,不然小人要是因為害怕手一哆嗦……我這爛命一條倒沒什么,就是可憐了這位小姐,少不得要陪我走一遭黃泉路!”
那女子聽害怕至極、渾身發抖,梨花帶雨的低聲抽泣著,卻不敢動彈分毫。
“癡人說夢!不放了她,你哪也去不了!”
“那就耗著唄!一會爺爺累了困了,你們就乖乖的把門板給我豎上,好酒好菜送進來。爺爺臨死前也和這位小姐快活快活。敢有不從,你看爺爺會不會割了她的喉嚨!”
“你……”
一向殺伐果斷的馮延此刻也犯了難,魏尚書的女兒絕對不能有事!一根頭發絲也不能掉!不僅僅是因為她的身份尊貴,更關系著京城治安的名聲,這里面的牽連和影響太大了。
也不能讓賊子將她帶離,這個王慶是在趙世中之亂中遺留下來的余孽,本就殺人如麻。后來又做了盜匪,在濟州府犯下累累罪行,惡貫滿盈。
王臣鶴在青州實行鐵血清洗,此人待不下去便銷聲匿跡,沒成想卻膽大包天,竟然進入了汴京城。
要是讓他把魏尚書的女兒帶出城去,能留下一具全尸都是奢望。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從城外軍營借調過來的軍中神射手在周圍高處不斷的尋找角度。奈何這個王慶十分狡猾,死死躲在魏家小姐身后,只露出一只手,可能是透過柜臺縫制觀察店門和外面街道。
這些百步穿楊的弓手絕對有信心一箭射穿他握刀的手,可誰也不知道他的另一只手里有沒有兵器,不敢放手一試。
禮部尚書魏序急的不行,忍不住對馮延說道:“展德兄,實在不行……就先應了他的要求吧!小女不能……”
心煩意亂的馮延也有些惱火了,語氣頗重的說道:“有方兄!你真的以為此賊出城后會履行約定嗎?現在我們還能控制住他,一旦放出城去,令媛才是真的生死難測!”
魏序的養氣功夫也破功了:“那就這么耗著?你倒是拿出個主意來呀!”
“弓手正在找機會,本官也正在……”
“可是……”
眼看著兩位大佬就要因為這事當街吵起來了,店鋪里突然傳來一陣響動,一陣桌椅碰撞的聲音傳入了眾人的耳中。
下一刻,小臉煞白的魏家小姐慌張的走出店鋪,手足無措的呆立在臺階上,連哭泣和逃命都忘記了。
……
就在全場鴉雀無聲,一片寂靜的時候,一道身影背對著眾人,費力的用雙手拖住一只腳,將手腕插著飛刀、脖子還在冒血的王慶像死狗一樣倒拖出了店門。
“過來,搭把手。”
離門口最近的那名軍士握著盾牌和短刀,即使被呼喊,依舊貼在墻邊發愣。
凌晨只好再次提高了聲音:“過來給我搭把手啊!”
“啊……哦…哦哦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