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密林中,源姬子穿著雨衣,蹲在布滿泥濘的獸道,用強光手電照著地面,凝神打量。
此地四處氤氳縈繞,能見度不高。
超常急襲小隊的成員在她身后散開,舉著步槍,槍口撥開垂下的樹枝,仔細審度每一片陰影。
“部長,霧太大了,無人機沒什么發現,只能輔助警戒。而野豬的痕跡到這里已經基本消失,正在擴大搜索范圍。”
源姬子的助手明理放下手中平板,匯報道。
這里雖然不像富士山北麓一樣有磁場干擾,但大片的森林樹海還是天克無人機,加上雨后迷霧,能見度十分差。
源姬子對此并不意外,機械終究是輔助,靠誰都不如靠自己。
“邀請的獵人有答復了嗎?”
“有,他們正在過來,只要還能活動的,大部分都愿意加入我們。”明理點頭,“對于那些野豬,他們的恨意很強。”
“情理之中.收拾一下,準備在前面建立臨時據點。”
源姬子起身,準備前去前面一百米左右,無人機探明的一小片林間空地。
突然。
“等等!西側林線,檢測到大量移動熱源接近速度極快!”
明理按住耳機,神情一下緊繃。
幾乎在同一秒,西面密林深處,仿佛炸開了鍋,無數灌木枝葉瘋狂搖動,水珠飛濺,伴隨著一聲聲嘁嘁嘶鳴和沉重蹄聲。
咕隆隆!
無人機視角下,數十、上百頭野豬從林線各處毫無征兆地猛沖出來,裹挾著一股悍不畏死的瘋狂氣勢,徑直撲向小隊所在的位置。
但因為它們接近到這種距離再沖鋒已經是極限,而這也依然有幾百米的距離,足夠小隊做出反應。
“執行遇敵預案!”
源姬子舉槍戒備。
急襲小隊把后背的裝甲背包摘下,一砸按鈕,背包立即噴射出去,大量半圓小碗圍著他們拋灑而出,倒扣在地面。
噠噠噠!砰砰砰!
剎那間槍聲大作,超常急襲小隊的火力不弱,盡管沒辦法跟塔羅斯小隊這種人均鋼鐵俠比較,但說一聲人形機槍炮也不為過。
沖在最前排的野豬仿佛撞上無形的墻壁,身體被密集的子彈撕開血洞,翻滾著栽倒。
后面的野豬卻不知恐懼為何物,哼哼唧唧踏著同伴的尸體,踩著泥濘血水,速度不減反增。
轟!
一聲巨響拉開帷幕。
野豬踩上了剛剛背包噴射出的敵我識別地雷,在一聲聲爆炸和樹木的傾頹下,大片野豬成了死豬。
源姬子一槍槍點射,眉頭卻越皺越緊。
這些野豬的沖鋒毫無章法,完全是盲目的沖擊,而且都集中在一個方向,就連防御力似乎也比甲府市那批差距甚遠。
戰斗結束得比預想中快。
當最后一頭沖鋒的野豬在彈雨中抽搐著倒下,林間已鋪滿了野豬的尸體,硝煙彌漫。
槍聲停歇,小隊成員粗重地喘息,保持戒備。
源姬子走到一頭尚且完整的野豬尸體旁,蹲下身,用戴著手套的手撥開它的眼珠。
正常的顏色。
抽出匕首,一刀插入野豬身體,略有阻滯,但符合常理。
肌肉組織正常,脂肪厚度也符合普通野豬的特征。
“部長,熱成像確認,威脅清除。”明理報告。
源姬子站起身,環視這片戰場,心中只有違和感。
你說這些野豬不是被操縱的,她是不信的,可操縱的精細程度和卻和昨晚的有天壤之別,多少有點敷衍。
而且這都是普通的野豬不,也不能說是普通。這種成群結隊、不計傷亡、近乎自殺式的沖擊肯定不是出自本能。
這時,耳機提示音,是甲府市那邊的緊急通訊。
“源部長!出事了,被昨晚自爆野豬血霧污染的封鎖區內,處于隔離的居民突然集體出現狂躁癥狀。”
“他們正在沖擊隔離防線,我們正在安排人手圍堵,但他們像是瘋了一樣,連催淚瓦斯和橡膠子彈都不怕。”
那邊傳來的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恐慌。
源姬子眉頭緊皺,不清楚他們剛剛的遇敵和甲府市的突發暴動有無關聯。
“必須守住封鎖線,讓自衛隊疏散附近民眾,絕對不能讓表現異常的居民脫離控制,做好生化防護措施。”
“必要時刻.可以動用實彈,這是我源姬子的命令。”
她聲音依舊平穩,但眼神深處卻是一片凝重。
這是抱有其它目的的行動,還是說純粹為了擾亂他們探明真相的節奏?
但毫無疑問,這些野豬,無論變異的還是普通的,都只是棋子。
真正的操盤手
“部長.不用向萊昂部長申請嗎?對市民動用實彈,后果恐怕.”明理低聲說道。
“甲府市的部隊在首相的爭取下,已經全權交由我處理。這是我的權限也是責任,而責任讓出的同時,也意味著權限的讓出。”
“如果有希望能救下所有人,我自然會盡力抓住這個機會。”源姬子搖頭,“但我不喜歡賭概率,尤其是以大成本去賭一個可能,總得有人為更多人考慮。”
富士吉田市綜合病院。
臨時開辟的觀察區內,充斥了消毒水的氣味。
這里各處病房住著的都是從巨熊之中生還的幸存者。
他們不少人精神恍惚,低聲啜泣和夢囈般的自語此起彼伏。
警察和穿著超常對策部制服的人員低聲詢問、記錄著。
平盛龍從一間獨立病房出來,穿過走廊,向著另一間病房而去。
他身后跟著身穿道袍法衣,好像處于警惕狀態的黑崎魑魅。
“.這人感覺是被刺激壞了,堅定認為義警是他祈禱來的.不過不算什么壞事。”
黑崎魑魅收起本子,隨口吐槽。
他說的是巨熊襲擊時候的那個祈禱者,剛剛他們對他進行了交流,沒什么收獲,畢竟義警當時只說了一句話。
平盛龍沒有失望,畢竟要是這都失望的話,他得天天失望不過來。
兩人來到另一間單人病房門口。
推開門,病床上,小野崎勝斗半靠著,右腿打著厚重的石膏被高高吊起,身體各處纏著繃帶,露出的手臂和臉頰上布滿了涂過藥水的痕跡。
他側頭,直勾勾地盯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靈魂仍困在那個血雨腥風的夜晚。
聽到開門聲,他布滿繭子的手指無意識地想要摸向口袋,大約是想摸槍。
“勝斗先生?”
平盛龍拉過椅子坐下,聲音溫和,“我是負責巨熊襲擊案的平盛龍,這位是我的同事黑崎。我們想再了解一下昨晚的具體情況,特別是你和那些巨熊接觸時的細節,任何細節都可能很重要。”
勝斗緩緩轉過頭,眼神聚焦在平盛龍臉上。
他沒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題,聲音沙啞:“那些東西.不是黑熊,至少不完全是。它們身形普遍在160公斤以上,太大了,力氣和防御也不合常理。”
“它們的氣場也很特殊,當時附近的生物都有所震懾,連蟲子都收起鳴叫。”
“地雷丸對它們不完全有效用車撞過去,它也只是受了傷。”他停頓了一下,回憶當時那恐怖的沖擊力,“而且它們不像野獸那樣全憑著本能亂來,尤其是最后那頭,叼著我老朋友腦袋的那頭”
勝斗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帶著刻骨的恨意:“它跟我對峙。我能感覺出來,它眼睛里有思考。不是單純的兇暴,它在看我的槍,在看我的腿,它在想.”
“它覺得我也快不行了,在權衡。最后它松口了,但應該不是怕,更像是.覺得沒必要?或者.得到了別的命令?”
黑崎魑魅一邊開著錄音筆,一邊手速飛快地記錄。
說實話,他有點想打斷,因為勝斗的話里主觀臆測的東西太多了。
不過也能算是一種資料補充,而且前面已經有過問話資料,客觀事情挺詳細。
黑崎眼睛掃過勝斗全身,那雙布滿厚繭、指關節粗大的手,手臂和肩膀的肌肉線條在繃帶下更顯清晰。
平盛龍根據前面的記錄,又追問了幾個關于巨熊之間是否有交流跡象、行動協調性、受傷后反應的問題。
勝斗的回答基本印證了這些巨熊行動存在某種統一性,遠超普通野獸的智慧或組織度。
無疑和甲府市的野豬存在極大相似性。
平盛龍站起身:“感謝你提供的信息,勝斗先生,這對我們非常重要,請好好休息。”
勝斗緩緩點頭,望向窗外:“我會好好休息的會的。”
被褥下,沒怎么受傷的左手拳頭緊握。
兩人離開病房,走向電梯,黑崎這才開口:“純粹的獵人,經驗救了他的命,加上他有點運氣,夠狠,本身跟超凡應該沒什么關系。
平盛龍按了電梯按鈕,點點頭,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他掏出手機,是高木。
“組長,度假酒店現場有發現,C區一棟別墅的地下室里,有一頭被困住的黑熊。”
“我們馬上到。”平盛龍掛了電話,電梯門正好打開,兩人快步走入。
當平盛龍和黑崎趕到那棟位置相對偏僻的別墅時,幾個獸醫正從里面出來,高木在他們身邊交流著什么。
“組長。”見到平盛龍后,高木迎上來,語速很快,“清理現場時,我們聽到這棟別墅地下有異常響動和抓撓聲,然后就發現了一個塌陷的缺口。”
“我們立即控制住了那頭熊,初步評估確認它沒有異常后,才讓獸醫來檢查。”
“經過判斷,這頭黑熊就是普通的日本黑熊。”
幾人來到布置在屋內的鐵籠。
“這頭熊”黑崎魑魅湊近籠子仔細看了看,確實很普通,跟其它巨熊的尸體差別肉眼可見。
它脾氣有點差,對著黑崎齜牙咧嘴流口水。
“根據監控,這熊在進來時候是巨熊的狀態,很明顯,這種狀態是有時間限制的,而其他巨熊收到信息撤離時候,它因為某種意外被困在了這里。”
“所以.這些巨熊的確不是憑空而來,而是根據原有的黑熊進行的一種變異或者狂化。”
高木順著自己的思路繼續道:“組長,如果真是這樣,那或許我們可以考慮對富士山周邊森林進行一次大規模的、預防性的清理。”
“用空中力量和地面部隊配合,清除區域內所有可能成為載體的中大型野生動物,把威脅扼殺在萌芽狀態。”
黑崎魑魅嘴角不易察覺地抽搐了一下,高木的思路未免有點過于極端了。
富士山周邊森林有多大?多少物種?這么搞,這簡直是要把整片生態圈都轟上天。
難不成要動用化學武器嗎?可附近還有大量居民,且勢必會污染生態鏈和水源,禍國殃民,官方不可能同意的。
平盛龍搖搖頭:“我們的任務是還原巨熊襲擊的過程,額外任務是找出導致變異的源頭。你說的不在我們考慮范圍。”
黑崎松了口氣,還好這個提議不符合平盛龍的利益,不然他真的有可能會考慮,盡管能不能執行是另一方面。
“我去外面逛逛。”黑崎見他們一時半會說不完,指了指外面,想自己找找線索。
“別走太遠。”平盛龍轉過頭,繼續詢問這頭黑熊的其他信息。
外面,黑崎小心撩起法衣,擔心被地上的污臟碰到。
可要他脫下來是萬萬不能,這片地方顯然不簡單,還是小心為上。
走到某處角落,見到中島和幾個警員圍在一起,對著某處指指點點。
嗅到味道的黑崎立即湊了過去:“你們發現什么了嗎?”
中島指了指地面只剩半截的石地藏:“我們想把這尊石地藏廟挪走,但發現它好像長在了地上一樣。”
黑崎蹲下身子,拿出手電照著,仔細摸了摸:“你知道這個小廟在這里立了多久嗎?”
“負責人也不清楚,他說酒店開發時候就在了。”中島回道,“他們覺得有個地藏菩薩也挺好的,所以每逢節日也會來拜祭一下。”
“這是哪種地藏菩薩?水子還是良緣?”從這剩下的半截,黑崎看不太出來。
不過最普遍的就是那種帶著紅圍兜的水子地藏。
“這就不清楚了.你覺得有什么不妥嗎?”中島翻了翻口袋,拿出一張名片,“這是他留下的名片,你可以聯系他。”
“好,謝謝。”黑崎接過,繼續仔細打量撫摸那半截地藏菩薩。
而在斷裂的地方,他摸到了半截字,而這半截字居然是看不到的,只能摸出來。
【】
日、目、替、智?
光靠這半截可猜不出來。
黑崎順著中島給的名片撥通電話,問了一會。
對面根本不清楚地藏上面有字,不過倒是知道了這是個水子地藏,因為發現時候脖子有紅色染料。
黑崎沒什么思路,正皺眉準備把這條線索記下的時候,忽然筆尖一頓。
“如果說甲府市那里,也有一個破損的石地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