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比的角色死亡之后,和隊友同時出現(xiàn)在三道漆黑大門前的那片空間。
看樣子和前面的游戲一樣,不管在里面進行了多久,現(xiàn)實都按一個小時計算。
雷諾率先開口:“我先說吧,我的游戲是類似像素風(fēng)RPG,通過輸入指令來控制角色的行為?!?/p>
“游戲開始的地方是1602年的奈良,我是卜部家族的一家之主,卜部茂光。但在家族內(nèi)部,是以道滿茂光自稱?!?/p>
“游戲開始的時間節(jié)點是在前任家主剛剛?cè)ナ罌]多久,我完成繼位的第二天。還沒來得及了解多少信息,連戰(zhàn)斗畫面都沒進,突然遭遇了刺殺,死了?!?/p>
“我的任務(wù)目測很多,那個時間正好是三代村正要被送去江戶,我需要一邊找到刺殺者,一邊從法誠那里拿回妖刀送到三代村正那里?!?/p>
“但我手頭上的信息很少,而當我嘗試用指令試探消息時候,如果問得比較明顯的話,都會積攢‘懷疑值’——我姑且這么稱呼?!?/p>
“我想那東西滿了之后,肯定也是失敗結(jié)果?!?/p>
雷諾嘆氣道,看向‘田’的方向。
玩家在這片空間是虛無的狀態(tài),只能相互感應(yīng)到大概的位置。
‘田’說出自己的游玩經(jīng)歷。
“我的游戲模式和森一樣。1500年,道滿家族的現(xiàn)任家主因使用‘圣刀’造成太多殺戮,完全失控,被當時之人稱為刀鬼,當成了一種妖怪?!?/p>
“我操縱的角色叫道滿忠行,作為家主的兒子,決定殺死失控的家主,重新掌控圣刀。”
“這是我目前能了解到的線索,我想那把圣刀,就是森剛剛說的妖刀了吧?!?/p>
雷諾恍然:“習(xí)慣叫成妖刀了,道滿家族內(nèi)部的確叫作圣刀。”
從兩人的線索,野比不難反推出,第一個游戲的晦明,應(yīng)該就是這個道滿家族的第一任家主了。
1220年的貧苦少年晦明,1500年準備弒父奪刀的道滿忠行,1602年剛繼位即遭刺殺的道滿茂光,一條跨越數(shù)百年的家族傳承線已然清晰。
至于晦明是怎么成為一名陰陽師,得到妖刀的,必然和傳說中的蘆屋道滿有關(guān)。
野比也把自己的信息說出來,然后結(jié)合三人信息,針對性給新玩家‘田’惡補游戲的脈絡(luò)走向。
“.我大致清楚了?!碧锇察o聽完,聲音不知該說冷靜還是冷漠,“也就是說,我們需要在這三道門對應(yīng)的三個歷史時間線中,找出并還原出那條真實發(fā)生過的歷史軌跡。唯有如此,才能解鎖最終的正式游戲?!?/p>
對方的游戲天賦不差,野比能省不少心。
“接下來,有兩種方案。”野比提出思路,“第一,維持原狀,各自負責(zé)自己的時間線,繼續(xù)探索。第二,我們?nèi)溯喠鬟M入每一道門,進行一輪詳細的信息摸底,找出各自認為最關(guān)鍵的線索點,再決定后續(xù)策略?!?/p>
田的聲音幾乎沒有停頓,仿佛在野比的話說完前就有了想法,斬釘截鐵:“這三道門的游戲模式幾乎完全一致,區(qū)別只在于承載的信息?!?/p>
“所以信息的交流尤為重要?!彼岢隽艘粋€極其激進的策略:“而所有信息的關(guān)鍵,在于故事的起源。我建議,將我們今天所有的游玩機會,全部集中交給隊長你。由你全力沖擊1220年時間線,以最快速度挖掘出晦明成為陰陽師的秘密。”
野比心中微震,他沒想到這位新玩家如此果斷且思路犀利,提出的方案也極為冒險。
這幾乎是將團隊前期探索的重擔(dān)和資源全部壓在他一人身上。
這種方案由他自己提出來會顯得貪功冒進,但由隊員提出,則成了純粹的戰(zhàn)術(shù)考量。
的確只有知道第一任道滿是怎么當上的,才能明白他是帶著什么使命,需要做怎么的事情。
否則后面時間線很容易理解出現(xiàn)偏差,陷入到循環(huán)試錯當中。
雷諾的聲音帶著思索響起:“如果.我們?nèi)送瑫r進入一個時間線呢?會不會有協(xié)同效果?”
“可能性比較低。”野比立刻否定,“更大的可能是,一人死亡,直接消耗掉全隊每人一次游玩機會。得不償失?!?/p>
雷諾此時內(nèi)心更偏向田的那種:“隊長你做決定吧,無論哪種方案我都覺得可以。當然,田的方案雖然比較激進,但可行性我認為還是挺高的?!?/p>
野比見狀便不再猶豫:“好,只是你們可能要在門口等很久。”
“為了贏”雷諾對此無所謂。
“一切都值得。”田接住了雷諾的后半句。
雷諾微微錯愕后,隨后便是生起鄭重。
他似乎嗅到了一絲同類的味道。
對方的人格底色絕對有不少偏執(zhí)。
野比意念集中,再次投向那道標記著【1220】的漆黑大門。
一切從頭開始。
和他們不同的在于,野比沒有發(fā)現(xiàn)懷疑值的存在,這可能跟晦明現(xiàn)在還只是一個普通人有關(guān)。
雪村,破屋,病重的母親,饑餓的少年。
野比通過指令操縱著晦明,重復(fù)著起床、查看母親、出門覓食的流程。
但這一次,當晦明沿著虛線路徑走向山林陷阱時,野比的目光死死鎖定了畫面的像素細節(jié)。
即便從這個上帝視角來看,也看不出來彌助身上帶著刀,說明那是被藏在衣服里面。
而一個農(nóng)家子為什么會有武器?明明這里也不是忍村。
“彌助身上有刀,避開他?!币氨仍囍逻_這樣的指令。
但倒計時沒有消失,指令沒有起效,晦明還是沖了出去。
看來角色不知道的信息即便提前說了也沒有用,特別是根本沒有相關(guān)的蛛絲馬跡。
劇情一如之前的發(fā)展,晦明被彌助用刀指著脖子,命令他交出兔子。
“我還不能死,母親還需要人照顧,把兔子交給彌助,我再另外想辦法。”
野比代入角色,減少冷冰冰的命令,讓自己的指令更像是角色本身所想。
果然,母親就是晦明最大的軟肋,用這種方法,野比立即就讓晦明放棄了懷中的死兔子。
而彌助見狀,理智也逐漸恢復(fù),心中生出一陣陣后怕,自己剛剛怎么會這么不理智,似乎真的想殺人一樣。
“哼,算你識相。我們走?!?/p>
他略帶慶幸地將刀收起,撿上雪地的兔子,冷哼了一聲,帶著身邊的松次郎轉(zhuǎn)身離開了。
晦明如同被抽干了力氣,跌坐在冰冷的雪地上。雪塵沾滿他破舊的衣衫,他低垂著頭顱,拳頭死死攥緊一撮雪,直到它在掌心融化成水。
【彌助、松次郎他們都該死!】
【.但我現(xiàn)在該怎么辦?】
【還有幾個陷阱應(yīng)該沒有被他們發(fā)現(xiàn),可都比較遠,我好餓】
“去找那幾個陷阱,看看有沒有什么收獲?!币氨戎甘镜?。
晦明掙扎著爬起身,拍掉身上的雪塵,拖著疲憊饑餓的身體,沿著閃爍的虛線路徑,更深地踏入覆雪的山林。
他走得不快,花了將近兩個小時,晦明才來到了陷阱附近。
只是他今天的運氣不知道該說好還是不好,陷阱的確捕捉到了獵物,但附近又有其他人的存在。
并且是一幫子人,手頭還有武器,看著裝,像是山賊。
他們就湊在晦明布置的陷阱處,一個臉上帶疤的男人蹲在地上,沉默看著被陷阱束縛的兔子,身旁是同伴們在交談。
“.還繼續(xù)找嗎?應(yīng)該沒有丟那么遠吧,是被大雪埋了吧?!?/p>
“這里有新陷阱,應(yīng)該是昨天布置的,說不定是被布陷阱的人撿到了。留兩個兄弟守著,那人今天準來!到時候抓住來拷問,說不定能有收獲。”
他們語氣焦急,似乎是在找什么丟失的東西。
野比大腦第一時間閃過的就是彌助手上那把不應(yīng)該屬于他那個階層的刀。
【山賊!我得偷偷】
晦明下意識想要偷偷溜走。
下一秒,一個埋伏緩步接近的山賊如同鬼魅般從雪堆后躍出,猛地將他撲倒在地。
“老大!我抓到了個小崽子!”山賊得意地邀功,動作麻利地掏出繩索,幾下就把晦明捆成了粽子,拖到疤臉男人面前。
【完了.】
晦明雙腿發(fā)軟,眼神灰暗。
疤臉男人緩緩起身,居高臨下,掐起了晦明的下巴,盯著他:“陷阱布得不錯。你是獵戶?”
這話野比沒法接,他知道晦明不是獵戶,但不知道他從哪里學(xué)的布置陷阱。
“不是.別、別人教的?!被廾髀曇舭l(fā)顫,根本不敢直視男人眼睛。
“不是獵戶你敢私自假設(shè)陷阱捕獵,不知道這是犯法的嗎?”疤臉男似乎不急著詢問丟失物件的下落,而是說著一些無關(guān)的話。
晦明沉默了幾秒,可能知道自己在他們手底下是活不了了,絕望中反而多了幾分硬氣:“快活不下去了.還怕犯法嗎?”
疤臉男人冷硬的臉上,擠出一絲古怪的笑意:“是啊,都活不下去了,還怕什么律法。”
話音未落,他隨手一扯,竟解開了晦明身上的繩索。
接著,他從懷里摸出一小袋硬邦邦的肉干,丟到晦明面前:“我丟了一把肋差,刀鞘上刻著漢字。見過嗎?”
野比很清楚,將事情交代出去肯定不會有什么好結(jié)果,可如果按照晦明現(xiàn)在的性格和眼界的話,依照真實歷史,他如實說出的概率更大。
“肋差?是剛剛彌助的那把刀嗎?”野比用這種方式引導(dǎo)。
想起彌助,晦明眼中瞬間燃起濃厚的恨意:“我見過!被一個叫彌助的撿走了!他是小石村的人,比我高,很壯實,臉很黑!”
疤臉男人徐徐點頭,竟然沒有更多求證:“走,去小石村?!?/p>
野比已經(jīng)能想到后續(xù)故事發(fā)展了,等會麻麻要么死了要么被抓走了。
山賊們亂哄哄地起身,無人敢違抗疤臉男人的命令,迅速消失在林間。
雪地上,只留下那袋肉干,以及陷阱里那只被捆住的兔子。
晦明如夢初醒,難以置信地看著手中的肉干和兔子。
山賊不僅放了他,還給了報酬?他迫不及待地抓起一塊肉干,用盡力氣撕咬。
肉干硬得像木頭,帶著濃重的咸味和煙熏氣。但這久違的肉味刺激著他的味蕾,唾液瘋狂分泌,促使他貪婪地咀嚼著。
他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帶著這些收獲飛奔回家,雙腿卻一軟,重重摔回雪地。
極度的饑餓和驚嚇早已抽干了他的力氣,他只能癱坐在雪里,就著冰冷的雪沫,一點點艱難地啃食著肉干。
足足半小時后,他才勉強積攢起一點力氣,提起兔子,將剩下的肉干綁緊塞懷里,踉踉蹌蹌地朝村落方向趕去。
果不其然,就在快回到村子時候,經(jīng)典場面——遠方的天空飄起了幾道濃黑的煙柱。
【壞了!村子!】
晦明的心猛地揪緊,沖出樹林,映入眼簾的,是幾棟燃燒的房屋。
【那是彌助家、松次郎家,還有他們叔伯的房子!】
還好不是最壞的情況。
不,現(xiàn)在還不能這么篤定,他悄悄朝著人群集聚的地方走去。
村子中央的空地上。
疤臉男人宛如惡鬼矗立著,一根跟粗木棍深深插在雪地里,頂端,赫然插著彌助、松次郎以及他們家人的頭顱,凝固的表情扭曲著極致的恐懼與痛苦。
疤臉男人正用一塊布,仔細地擦拭著那柄失而復(fù)得的肋差。
他的手下正粗暴地將一個個年輕的村婦捆綁起來,繩索串聯(lián),其他大部分村民被迫跪在冰冷的雪地上,瑟瑟發(fā)抖,淚流滿面地看著親人被擄,卻無人敢反抗。
晦明視線在人群中快速掃過,沒有發(fā)現(xiàn)母親,這讓他悄悄松了口氣。
“孩子,過來?!?/p>
疤臉男人發(fā)現(xiàn)了晦明,臉上出現(xiàn)了一抹古怪的笑意。
晦明不敢違背他的命令,只能硬著頭皮,顫顫巍巍走到對方面前。
“你的信息很準確,這是給你的獎賞。”疤臉男竟然掏出了一枚豆板銀,做出遞給晦明的姿態(tài)。
【.】
剎那間,死寂。
無數(shù)道目光匯集,那些失去了財產(chǎn)、家眷的村民目光瞬間如同針刺,齊刷刷地釘在晦明身上,那目光里是滔天的恨意!
晦明只覺得頭皮瞬間炸開,血液凍結(jié)了。他知道自己完了,徹底完了!
“怎么,嫌少?”男人語氣變得陰森。
晦明呆滯地搖頭,剛想接過,對方手腕一翻,又收了起來。
“嫌少那就算了。所有人,帶上咱們的貨,回家!”
山賊們爆發(fā)出粗野的歡呼,拽緊串聯(lián)哭泣的女人們的繩索,大笑著揚長而去。
雪地上,只留下那根插滿人頭的木棍,和一群失去了親人、眼中只剩下血紅恨意的村民。
他們緩緩地從雪地里站起身,雙拳緊握,一雙雙血紅的眼睛,死死鎖定著晦明那孤零零的身影,是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的刻骨仇恨。
“不不怪我是彌助他”晦明語無倫次地喃喃,聲音微弱得連他自己都聽不清。
野比趕緊下指令:“繼續(xù)留在這里肯定會死的,趕快離開!必須離開!”
晦明眼神清醒了一些,扔下手中的兔子,轉(zhuǎn)身就跑。
“殺了他!”
“該死的雜種!為我家孩子償命??!”
村民的怒吼如同決堤的洪水!烏泱泱的人群,撿起地上能夠揮舞的東西,沖著晦明逃亡的背影瘋狂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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