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盛龍循聲望去,是公安部的秋山政宏。
“果然,你也領了一支調查隊,怎么樣?有什么頭緒嗎?”身材高大的秋山笑嘻嘻,一臉熟絡地搭起了平盛龍的肩膀。
黑崎瞄了一眼,平盛龍那家伙臉上竟然有一點無奈。
“秋山,不應該先說說你的發現嗎?”
秋山手一攤:“調查本部給出的資料多是多,但不夠深入,況且現在才剛開始,哪里有什么情報啊。不過我知道你不一樣啊,肯定有什么別的思路。”
平盛龍指了指病房:“他們集思廣益,想得只會比我多。走了。”
“哎!別這么冷淡嘛,中午不一起吃個飯嗎?姬子她也有帶隊啊,一起嘛。”秋山挽留了幾聲。
平盛龍擺擺手。
“同學?”黑崎猜測。
“嗯。”平盛龍只是點點頭,沒有多說什么。
兩人趕到另一家醫院,他們很快找到了另外的目標。
“大塚小姐由于近距離受到強烈的爆震聲音影響,所以聽力暫時還在恢復期。旁邊有個臨時弄的詢問房,你們可以在那里通過手寫板來交流,請不要打擾病人太久時間。”
“謝謝護士。”
兩人走入病房,這是個六人間,已經住滿了人,大部分都是聽力方面受到暫時或永久性的損傷,正一臉頹然地躺在床上發呆。
而他們要找的人——大塚奈月卻是沒有躺在病床,而是趴在窗戶旁邊,好像在望著窗外已經過了花季的櫻花。
她看到了平盛龍二人,先是疑惑,然后恍然,露出一個微笑。
“是來找我的嗎?”
因為聽力受損,她說話的聲音有點大。
平盛龍拿起一旁的寫字板,飛快寫起來。
【現在方便嗎?我們想問一些問題】
“好。”
大塚跟在他們身后,進了旁邊的房間。
【2031年3月15日,你和水谷雅花父母一起報案,稱水谷雅花在日比谷線失蹤,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方便和我們說說嗎?】
大塚看著寫字板,神情恍惚了一下。
“好,只要你們別覺得我是在天方夜譚就行,當初就連叔叔阿姨也不信我,警方也只是當做是一起普通的失蹤案。”
“那天我們在外面玩得有點晚了,在日比谷站坐上了末班車后來我們知道,那不是末班車.”
越聽,黑崎魑魅的眼神就越亮。
一開始還是平盛龍和大塚奈月在交流,后面就黑崎就把平盛龍給擠到了一邊去,不斷詢問細節,在筆記本上填充脈絡。
“.就是這樣,用雅花血肉換的一張車票,我從地獄逃了出來。”
“而像我這樣的人,肯定還有不少,我從車廂的筆跡可以看出來,可.在現實里似乎始終沒能引起注意。”
“救下我的那位女士,她在車上就已經死了,但不知道為什么,雅花能附上她的身體,將我救下來.當初在離開那個地獄的時候,我曾經答應過會想辦法回去救她,哪怕只有靈魂也好,也要接引她回現實。”
“可我不敢,只能坐在安全的班次上,帶著花自欺欺人.可即便是面對這樣言不守信的我,她最后還是選擇了原諒。”
黑崎放下筆,聽著了大塚的話,側頭看向了平盛龍。
“每年,日本全國失蹤八到十萬人,其中約三成長期失蹤無法找回。”平盛龍平靜地述說著數據,“其中有不少人是自動人間蒸發,而里面,最多的是上班族、青少年、破產失業者。”
“AI不是萬能的,很難精確剖析每一個人的心理。”
“像這種超自然的話警方以前不會采信,甚至不會記錄在筆錄上,大概只會寫上一句精神受到強烈刺激,出現胡言亂語。”
黑崎看回大塚,或許是得到了逝者原諒的緣故,她心情低落中也帶著積極。
“對了,還有一件事其實我是想自己處理的,但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才能出院,害怕耽誤了時間。”
“我覺得你們和一般的警察不同至少愿意相信我說的話,所以,能否拜托你們幫一個忙?”
大塚想起了什么,看著二人真摯問道。
【你請說】
黑崎趕緊寫上,他巴不得有更多的相關線索。
大塚從懷里拿出來一張明信卡大小的卡片,有些陳舊,帶著些許血跡和污漬。
平盛龍攔下了黑崎迫不及待伸出的手,戴上了手套,將卡片小心接過來。
這是一張應該附在禮物、花束、蛋糕上的賀卡。
【這是我們一起度過的第一個紀念日,未來還有第十個,二十個,三十個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平盛龍翻到背面。
【中目黒2丁目15-7,我還是沒能做到,對不起】
“‘請幫我買一束粉紅色的馬蹄蓮,將賀卡放在上面,交給2037年時候這棟住宅的女主人’。”
“我醒來之后,大腦就一直回響著這句話。我想,這應該是另一個不小心闖入那片地獄的人留下的,也可能是他,才讓雅花能夠以靈魂的形態從那里離開。”
“拜托你們,請幫我把花帶到。如果她還住在那里的話,也請告知我一聲,我出院后希望能親自拜訪一次。”
拿著賀卡,平盛龍和黑崎離開了醫院,一路沉默。
原本寄托了最大希望的目擊者沒有問到,卻在看上去毫不相干的人身上得到了如此恐怖的信息量。
直到坐上了車,黑崎才悠悠發出感慨。
“感覺你那個助手,高木是吧,待在你這里有點屈才了。”
“她是個很優秀的人,你別打她主意,她不喜歡邋遢的男人。”
“不是?!我就說了一句!又不是對她有什么意思.而且我明明整理過了啊,還很邋遢嗎?”
黑崎略微有點不自信,對著后視鏡呲牙咧嘴。
平盛龍沒有理會他,開車找到了幾間花店,才找到一束粉色的馬蹄蓮,然后朝著卡片上的地址開去。
在路上時候他就已經讓高木查過了,這個住宅這幾年都沒有變更過租戶。
找地方停好車,將賀卡放到花束上明顯的地方,他們很快找到了卡上的住宅。
【大友家】
“你在外面等我。”平盛龍瞧了眼黑崎的胡渣。
“啊?呃,行吧。你要是進去的話記得叫我。”黑崎還想問點問題呢,不過考慮到如果對方一個女性獨居的話,兩個男人上門似乎確實是太有壓迫感了,容易引起警惕。
黑崎走到街道對面,裝作打電話的樣子。
平盛龍走上前,按響了門鈴。
很快,里面就傳來了腳步聲。
“請問是誰?”門后傳來聲音。
“我是警視廳的刑警,你丈夫有了消息。”
吧嗒。
門立即被打開了半邊,略微清瘦的女人捏緊門框,帶著激動和警惕看著眼前這個男人。
“你剛剛說的是真的?”
平盛龍快速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女人。
她穿戴著圍裙,應該是在做飯,捏著門框的手顯得很用力,聲音帶著一絲顫抖,眼神布滿了激動。
平盛龍突然間覺得,讓她知道真相,真的是一個合適的選擇嗎?
他更愿意看到的,是一個已經組成了新的家庭,對過往更多是一種懷念和追思的妻子,這樣他把消息帶到,未必會帶來多少悲傷,但眼下的情況
“這是他遲來的結婚周年花束,請收下。”
平盛龍把花遞了出去。
她呆滯地盯著那束粉紅馬蹄蓮,嘴巴輕輕張開,喉嚨滾動了幾番,才終于能舉起顫抖的手接過,拿出那張染血的賀卡。
賀卡的字不多,她卻看了很久。
女人沒有發出聲音,只是腰脊像是被重錘擊垮,彎得直不起來,頭完全埋了下去,只能看到她不停聳動的雙肩,沒有一絲聲響。
直到她完全跌坐在玄關上,才有了一絲像是喘不過氣的抽泣聲。
“媽媽?媽媽!”
一個不過兩三歲的小孩踉蹌著腳步沖了出來,整個身體用力撞在平盛龍的腿上,稚嫩的臉抬起來,張開了雙臂,護在哭泣的母親身前,眼神帶著焦急和些許畏懼。
“不、不準欺負我媽媽!”
盯著這個話都說不太清的小男孩面龐,平盛龍雙眼仿佛穿越了時空,看到了三十年前的自己。
他僵硬的身體慢慢放松,鞠躬:“抱歉打擾了。”
留下這么一句話,他沒有追問更多,腳步有點不知輕重地走出了圍墻。
他怔怔地抬頭,望著漸變色的天空。
此時太陽接近下山,分不清哪里的壽喜燒香氣飄出,不算寬的街道走著零星的學生和下班白領。
黃昏還有點余溫,像一瓢溫水,緩緩傾倒在這條長街,想要平等給予路人最后一點溫暖,卻被屋檐擋住,照不到門扉處,那跪地痛哭的女人身上。
“怎么了?”
黑崎見平盛龍的狀態好像有點不對勁。
“走吧。”平盛龍搖搖頭,朝著停車的位置走去。
“不是,來都來了,不問點什么嗎?我們這些資料上傳上去之后,肯定會有很多人過來打擾的,不如我們拿更多第一手資料.”黑崎跟在平盛龍身后,一路碎碎念。
平盛龍忽然停下腳步,回身靜靜地盯著黑崎,看得他竟然有些心慌。
“有時候,我們不一定非要做得那么功利。”說完,平盛龍繼續往前走。
黑崎愣愣點頭,然后猛的回過神來。
你特么!
這話誰都能說,就你這家伙絕對不能說!
你也好意思說我功利?!
辦案時候最功利的就是你!
黑崎趕緊上前抗議,但平盛龍始終面無表情,不為所動。
兩人坐進車里,平盛龍抽出了一根煙點上,沉默地抽著。
黑崎打開窗,開了外循環。
滴滴。
手機有信息。
【又有新一批人員資料,是關于當天出現在站臺但沒有沒有發現尸體也沒有登記的人員名單。】
平盛龍點開,里面有一批被標紅的,是經過高木二次篩選。
黑崎湊過腦袋,兩人快速閱覽了一番。
然后,在某個名字處突然停頓下來。
“野比智良.”
兩人對視了一眼。
他們不相信這是巧合。
2章3K等于6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