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槍舌劍。

林序其實從來都沒有參加過什么正兒八經(jīng)的商務(wù)會談，所以在他的印象里，這種涉及到大資金的談判應(yīng)該是高端的、嚴肅的。

應(yīng)該是身穿著高端定制熨帖西裝、戴著金絲眼鏡的商界精英坐在長長談判桌的兩邊，用嚴謹?shù)恼摀?jù)、犀利的語言進行錙銖必較的言語交鋒。

桌面上應(yīng)該是厚厚的材料，大屏幕上應(yīng)該是數(shù)據(jù)圖表。

秘書應(yīng)該是站在一邊安靜等待，隨時準備記錄下對方的破綻，然后附到老板耳邊悄悄指出，老板一旦抓住破綻，就是一套飽含著“法條、商業(yè)慣例、經(jīng)濟學原理”的高端話術(shù)一擊致命。

----然而，事情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整場談判從一開始就充斥著鳥語花香，含媽量高到甚至讓林序以為這是在哪個夜宵攤喝多了的桌子上。

大屏幕因為長時間沒有操作早就已經(jīng)進入了待機狀態(tài)，循環(huán)播放著男士生發(fā)用品的無聲廣告。

秘書只做兩件事情。

倒茶。

以及撿起被憤怒的投資人扔到任簡臉上的材料。

“.......任老吊，你他媽的！”

“說一千道一萬，你在做決定之前有沒有跟我們討論過？”

“我們是因為信任你才投你的，要不然國內(nèi)其他同業(yè)公司我們?yōu)槭裁床蝗ネ叮俊?/p>

“你嗎的，我看你那測試船搞得不錯，還以為你收心了腳踏實地了。”

“結(jié)果一扭頭，你又給我搞出這種大事來！？”

“反正今天我也不跟你多廢話了。”

“你不是要搞化纖、搞材料嗎？”

“你不是說你們已經(jīng)有技術(shù)文檔、就等落地了嗎？”

“你現(xiàn)在就給我把文檔拿出來！”

“要是拿不出來，我們后續(xù)的投資就不用談了！”

“你現(xiàn)在整個公司的財務(wù)狀況我們也看得到，賬上現(xiàn)金就不到7000萬，下個月發(fā)完工資還能剩多少錢？”

“你們要變現(xiàn)也是不知道多少年后的事情了，我不投，我看誰他媽還敢投你！”

頭頂一片地中海的投資人吹胡子瞪眼臟話連篇，任簡卻是不動如山。

“文檔肯定是不可能拿出來的，這份文檔很特殊，完整度相當高。”

“但是，我們還沒有完成實際的生產(chǎn)試制、也沒有申請專利，所以不可能提前公開。”

“那就是沒有了？”

地中海質(zhì)問道。

“有，但不能給。”

任簡風輕云淡。

“那我一定要看呢？”

“先把投資意向落地。”

“那我要是不投呢？”

“那就不給看。”

“你他媽的......老吊，你他媽滾刀肉是吧？？”

地中海拍著桌子站起來，指著桌上的文檔說道：

“你就拿這么點東西出來，就想把我們兩個億的資金騙過來？”

“你當我是小孩啊？”

“我沒騙你們的資金。”

任簡仍舊不急不躁。

“我們這份投資意向的達成是基于你們對測試三號的信心的，跟天穹科技現(xiàn)在的收購行為沒有任何聯(lián)系。”

“如果你們認為投資的條件發(fā)生了變化，那撤資嘛。”

“我又沒說不讓你們撤資。”

這話說完，不只是對面的投資人，連林序都傻眼了。

臥槽。

你這么聊，不就是直接奔著把事兒聊崩的方向去的嗎？

投資人威脅你，你也來反向威脅投資人是吧？

所以這也是一種談判策略？

但好像......不太對啊。

看任簡臉上那表情，他還真不像是裝出來的。

他的眼神無比堅定，身體無比放松。

就好像他其實根本就不在意擺在眼前的兩個億投資，也根本沒想要去爭取一樣。

他整個人往那一坐，透露出的潛臺詞就只有一句話。

愛投不投。

林序覺得，如果自己在他對面的話，恐怕已經(jīng)被唬住了。

但那個地中海卻不吃這一套。

“想唬我是吧？不投？”

“行，不投就不投！”

“反正現(xiàn)在咱們就只有一個意向書，我還就不干了！”

“你牛逼就自己去干吧，我倒要看看你手里這點錢，能夠你折騰多久！”

說著，地中海憤怒起身，作勢要往門外走去。

任簡咳嗽一聲，開口道：

“等等。”

地中海腳步一頓，停了下來。

他回頭問道：

“想清楚了？還談不談？”

“要談的話，把完整的材料拿出來，給我們的專家看一看。”

“剛才的事情我就當沒發(fā)生，我可以再給你一個機會！”

“不是。”

任簡搖頭道：

“是我再給你一個機會。”

“你根本不了解這兩份材料如果能實現(xiàn)工業(yè)化制造，能夠帶來多大的利益。”

“不懂的話就問問你旁邊的專家吧。”

“你不懂，他肯定是懂的。”

地中海看向一旁戴著眼鏡的中年人，后者點了點頭，顯然是想讓地中海繼續(xù)談下去。

但任簡卻仍然沒有做任何讓步。

“還是那句話，我們已經(jīng)把初步的材料給你們看過了，對這份工藝材料的真實性，你們也應(yīng)該有所預(yù)判了。”

“如果后續(xù)你想要投資，想要合作，那就基于這份初級材料的基礎(chǔ)上去做判斷。”

“如果你覺得自己判斷不出來......”

“那我就去找個更懂行的投資人。”

“......靠！”

地中海留下一句罵聲，徑直推門而去。

那名他帶來的專家有些無助地停在原地，片刻之后，也只能嘆息一聲緊隨著離開。

從頭到尾都沒機會開口的林序終于走到了任簡身邊，他開口問道：

“所以......咱們是談崩了？”

“是這樣的。”

任簡微微點頭。

“不過，只是談判崩了，我們可沒崩。”

“林序同學，你放心。”

“就算不用你想辦法，我也還有辦法。”

“不就是資金嗎，不就是工廠嗎？”

“這份工藝文檔已經(jīng)相當完善了，一個月的時間內(nèi)，我們能不能把專利走通？”

“如果能的話......那我們就不找投資了。”

“引入太多投資也會導致咱們股權(quán)結(jié)構(gòu)更加混亂，這本來也不是你們......你希望看到的，對吧？”

“所以......”

“咱們還不如砸鍋賣鐵賭一把！”

“五千萬，后續(xù)生產(chǎn)、試制、新設(shè)備采購、人員工資，我也打5000萬計算。”

“總共一個億。”

“我正好還有套房子能賣。”

“怎么樣，林序同學，干不干？”

話音落下，林序的眉頭皺了起來。

干不干？

實際上，對他自己來說，獲取完整的技術(shù)文檔是沒有難度，也不會有意外的。

整個試制過程，風險最大的就在于設(shè)備獲取、實際操作兩個方面。

流程中需要的許多先進設(shè)備沒那么容易拿到，而實際操作，也需要一個有經(jīng)驗、有技術(shù)的人來牽頭。

這兩塊搞不定，試制進度會被嚴重拖慢。

但......

有徐進這層關(guān)系，似乎也不會太難？

林序深吸了一口氣。

就這么決定了。

他抬頭看向任簡，堅定點頭道：

“干了！”

“而且，我們不要以一個月為目標。”

“兩周！”

“一周搞定設(shè)備和人員，一周完成試制，同步申請專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