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合品牌方修改方案,拍照,布置陳設到深更半夜,除了易緊張,覃惟對工作完全沒有抱怨,是個很好用的實習生。
店慶前兩天,他們完成了所有的空間布置,只剩收尾部分了。
那天覃惟搬花泥,弄濕了胸前的衣服,白色的內衣若隱若現。tina給她拿了一件備用的白襯衫,“先換上吧?!?/p>
“我在這邊待一會兒很快就干了 ?!瘪┎辉敢饴闊┤?,已經很不好意思了。
“店里空調開得這么低,會感冒的?!眛ina怕覃惟不接受這個理由,又補充了一條,“今天上面領導來巡店,看到不好?!?/p>
“謝謝。”覃惟接過襯衫,去休息室換上了。
“盤兒真亮,其實你可以表現得更自信一些,”tina說,她的身材高挑,瘦而不柴,簡單白襯衣也穿得好看。
“什么?”覃惟抬起頭來,眨了下眼睛。
tina正要跟她聊聊天,休息室的門被推開,來人小聲提醒:“enzo還有五分鐘就到店哦?!?/p>
“你們準備一下,我馬上出去?!?/p>
覃惟只聽tina說了一半的話。
五分鐘后見到了他們口中空降的enzo,店里所有人都嚴陣以待的架勢。
隔著挺遠的距離,站了很多工作人員,簇擁在他周圍。她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悄悄圍觀,看見是第一天來就見到的那個中國男人。
他穿黑色的衣服,個子很高,臉上沒有表情,透著一股冷冽之感,像松枝上積壓的厚雪。
職場里當然存在平易近人的領導,比如:她的老板黃海冰;比如tina。但覃惟覺得,這位肯定不是。
tina站在他身邊都小心翼翼,在做匯報。
覃惟定睛終于看清對方的長相,微微驚訝,這幾乎是她現實里能見到的最好看的人了。不由自主把眼神釘在那張臉上,有一刻她都看呆了。
遽然,一雙漆冷的眼睛看向她站的方向。
覃惟不自覺呼吸緊繃,心跳加快,她覺得自己身體里的弦隨時要斷掉。
完蛋了,她又開始緊張。
回到休息室,她靠在墻邊平緩呼吸,回想著那對視是自己的錯覺而已。
黃海冰打來電話,問覃惟工作如何,她一五一十回答:“我努力在做了,黃總?!?/p>
“tina也跟我說你表現不錯?!?/p>
“真的?”覃惟眉梢一跳。
“惟惟,你做得真不錯?!秉S海冰在電話里笑聲溫柔,好似在夸獎她,也緩和了她的緊張,“這段時間辛苦了?!?/p>
落日熔金,傾落在鋼鐵森林的冰冷棱角之上,平添一份溫柔。
覃惟肩頭掛著帆布包,站在廣場上,又回頭看看身后美輪美奐的幕墻,暖黃色的燈光將店內環境,襯得如夢似幻。
里面的人,紅鞋底,黑裙子……精致得失了焦。
這樣的繁華,才配得上北京。
覃惟在心中歆羨,又告誡自己一定要勇敢,勇敢的人才能享受世界。
她一天沒有吃東西,在旁邊的蛋糕店買了點黑麥面包,準備在回去的路上吃。
花壇里竟有只小三花跳到她腳邊,接著又引得兩三只小奶貓鉆出來。
覃惟很是驚喜。
她喜歡毛團子,家里養了一只布偶,叫公主,現在由媽媽幫忙照顧。她出門碰見小貓也會找機會擼一把。
覃惟撕開一點黑麥面包,放在地上叫小貓來吃,蹲下來想摸摸它們,可惜小貓警惕,不給摸。
覃惟只好用手機拍了,發給媽媽:【可愛嗎?想綁架一只回去養?!?/p>
媽媽很快也拍了布偶的照片回禮給她,又發來一段語音:【寶寶也可愛?!?/p>
覃惟:【公主的美貌與可愛,無需夸獎?!?/p>
媽媽:【我說的寶寶是你。】
媽媽:【你終于又分享小貓照片給我了,已經走出失戀的陰霾了嗎,媽媽好開心。】
覃惟肩膀一頓,眼眶又被酸脹充斥著。
*
周玨站在櫥窗前,旁邊是一株半人高的鶴望蘭,綠葉中參雜紫色,花形似鶴頭觀望。
水珠在葉片上,隨著店內的音樂聲浪而輕微震顫,快要滴落下來。
店員給他端來一杯咖啡,悄聲離開,沒有說一句話,甚至頭也沒有抬起來看他。
店鋪的一側是臨街的,路口站著一個女人。
修身白襯衫和西裝褲利落地勾勒出身形,她的四肢修長,脊背纖薄,長發被夕陽描摹出柔和的輪廓。
周玨之所以注意到她,是因為她身上穿的,是rossi品牌的工裝。
但此時此刻,她倔強地咬著嘴唇,盯著手機,正低頭啜泣。
孫慷走過來,把平板遞給他,“enzo,晚宴嘉賓的座位,您確認一下?!?/p>
他順著周玨的視線也往外瞅了一眼,自然看到了那個女孩子,臉色忽然冷卻。
大事不妙。
rossi是做時裝生意的,sales的工作服很多。外套襯衫,裙裝褲裝,鞋履細節到一個小腰包,并無硬性規定每天一定要穿什么,完全可以根據自己的心情,自由搭配。
但公司有明文規定,不能把工裝穿到工作場合以外的地方、不能穿回家,不能有損公司形象的行為,并且離職了要還給公司。
當然,不小心把工裝穿出去不是多了不得的錯,但是在老板面前縱容錯誤,就是重大失職了。
“tina是一孕傻三年么,自己昏頭,手底下的人竟也這么不著調?!睂O慷拿出手機對她拍了張照片。
*
周玨沒說話,出去了。
他再不走,店里的人怕是拘謹得不能呼吸了。孫慷緊隨其后,不忘對其中一個店員做手勢:把咖啡收了。
周玨在車里看完了郵件,在其中一個名字上編輯了紅圈,發送出去,還有一個附件。
電話很快打了過來,先是道歉:“enzo,對不起?!?/p>
周玨說:“我不需要道歉?!?/p>
“enzo,我覺得不是原則性問題就不用太在意?!睂Ψ胶苁菫殡y,說:“邀請函在一周前就發出去了,現在通知不要來了,太得罪人了?!?/p>
“這是你需要解決的問題。”周玨的語氣里聽不出情緒。
“我要看到你為mar工作的敏感度,謹防對方以此次活動為自己的言行做背書,任媒體大做文章,如果沒有意識到這個顯而易見的問題,那你不適合這份工作?!?/p>
孫慷坐在副駕駛,根本不敢從后視鏡里看周玨的臉色。
他稍稍換了個姿勢,也換了個稱呼,“老板 ,現在去哪?”
“你可以下班了?!敝塬k頭也不抬地道,他晚上還有個場合要出席,現在回去換衣服。
“好的?!?/p>
孫慷平靜地說了著兩個字,心中卻還是忐忑。
他跟周玨一個月,仍沒有摸清他的脾氣。這個新老板沒有因為初來乍到而討好下屬,看來是不怕得罪人的,搞不好自己哪天也要因為一點小錯誤被開。
打工人真難。
第03章
覃惟并不知道自己的無心之失給tina造成多大的麻煩。
那件襯衫是經典的rossi女裝風格,時髦,高級,沒有明顯標識,她回到家脫下來的時候才看見袖口的內里乾坤,有一片刺繡暗紋。
穿別人的衣服,自然是要洗干凈了還回去 ,這是最基本的禮貌。
她把襯衫送到樓下的干洗店,多付了點錢,加急。
覃惟自己沒奢侈品服飾。爸爸有錢,但不太允許她在這方面消費,媽媽就可以。印象里媽媽那些昂貴的大衣是送到五星酒店洗護的,但她知道所謂奢侈品,大都是穿一次就永遠掛在衣櫥里。
奢侈品成衣在設計之初,就沒有考慮過清洗的問題。
周五的晚上對多數打工人來說是幸福的,終于要迎來周末了。覃惟約上顧雯和葉曉航,去吃重慶老火鍋,又看了部爆米花電影。
從電影院出來,聞到身上還沒有散盡的花椒味,互相翻了個白眼,顧雯說:“我好像又餓了?!?/p>
“點一些燒烤帶回去吃吧。”
顧雯跟她一拍即合:“搞點啤酒,今晚睡在惟惟家,誰也管不著我們。”
葉曉航提醒她們:“已經十點了。”
“又怎么樣,反正明天不上班也不用說上學?!?/p>
說得也是。
燒烤和啤酒沒有堅持到家,初秋的夜風褪去夏日的燥熱,吹在身上很涼快,她們蹲在馬路牙子上就開始喝酒擼串,完全沒有顧及路人的眼光。
旁邊就是cbd,寫字樓里燈光璀璨如星。近看,樓尖幾乎要戳入云層,有點詭異。
隱約可以看見窗戶里的辦公桌和人,她們露出羨慕的目光,又有些敬畏。
羨慕目標明確的人;又恐慌即使已經是精英階層,仍舊無法擺脫無休止的加班。
好朋友湊在一起聊學業,聊工作,葉曉航問覃惟新工作適應得怎么樣。
覃惟說,只是換了一個地方打雜。以前是給上級買咖啡、寫報告;現在給新老板取快遞訂機酒,本質上是一樣的。
“你應該為自己爭取機會,做人還是不要太循規蹈矩了?!?/p>
“不過也別太焦慮,你家里沒指望你掙錢養活自己?!?/p>
覃惟沒有辦法不焦慮,說自己最近的工作經歷:“你們知道嗎?公司最近服務的那個奢侈品牌,很多銷售都有留學背景。”
“臥槽?!鳖欥堥_嘴巴驚嘆,外面的世界已經這樣了嗎?
她奶奶以前是國營商店的售貨員,初中都沒念完,沒接觸過英文,倒是學過兩句俄語,會唱喀秋莎,“我們惟惟也是不錯的啦,棒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