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有剛滿月就去覓食的狐貍,那也太慘了,我們還小,我們要跟娘親一起睡!”
“當然有,只是你們被我們保護得好,不知道外面世界的險惡,有些小狐貍出生就被爹娘遺棄,它們不但要自己覓食,還要風餐露宿,獨自面對天敵和危險,相比之下,你們只是自己睡覺,是不是已經幸福很多?”
倆崽崽被他的話唬得一愣一愣的,有些被爹爹說動,好似真的覺得和那樣的狐貍崽比起來,他們有爹娘疼愛,不缺吃穿,還有靈霄宗的師叔們和盧硯叔叔等人的關愛,已經是相當幸福的狐生。
“。”
方遙好似聽出來,謝聽口中說的那些境遇可憐、自幼就被迫獨立生存的小狐貍,應當就是他當初的自己。
倒也不算是騙小孩了。
謝聽三言兩語就哄好了生悶氣的崽崽們,一家四口決定繼續趕路。
飛行葫蘆只能坐三個人,方遙提議把倆崽崽抱在腿上坐,這樣擠一擠也能坐下。
謝聽則搖搖頭說不用,隨后化作白狐獸形。
高大偉岸的白狐朝他們跪趴下前肢,低下頭顱,清沉的男聲道:“上來。”
方遙還沒有反應過來,倆崽崽已經相繼拽著它的皮毛,翻身坐在了白狐的背上。倆崽崽坐上去后,白狐并未站起身,金瞳耐心地看著方遙,似在等她上來。
“……我御劍就行。”
方遙將雪寂劍放出來,倆崽崽騎著爹爹沒什么關系,她一想到要把謝聽當坐騎,就感覺哪里怪怪的,有些說不上來的難為情。
她足尖踏上劍刃,正準備御風上天時,忽然一條毛絨狐尾卷住了她的腰際,直接把她從劍上拖下來,不容拒絕地將她放在了背上。
待母子三人都坐穩后,白狐直起身來,后腿一蹬,腳踏朝云,頃刻間就上了天空。
倆崽崽好久沒有騎在爹爹背上飛了,都有些興奮和激動:“爹爹快沖呀,我還想飛得再高一點!”
白狐有求必應,邁開獸爪,又往更高處疾速奔跑。
它雪色的皮毛幾乎和薄霧濃云融為一色,背上馱著方遙和倆崽崽三人,卻仿若無物般輕松,在云端里肆無忌憚地奔跑穿行。
修士們的出行方式,要么是御劍,要么是乘坐飛行法器,方遙還是第一次體驗騎著巨狐在云端上飛。
她輕輕攥著它厚實的狐毛,身下的白狐跑起來時四平八穩,完全沒有騎馬時的顛簸,比坐飛行葫蘆還要舒適一些。
“你不累嗎?”方遙微微俯身,問身下的白狐。
“爹爹體力很強的,以前可以背著我們一口氣連跑好幾天……”阿圓幫爹爹回答了。
半年前離開王城時,那時候他們又沒有飛行葫蘆,都是這樣騎在爹爹身上,一路從王城跑到了靈霄宗。
白狐馱著他們疾行了三日。
日落時分,天邊紅燦燦的晚霞逐漸失去顏色,被灰蒙的夜色所取代。
此時腳下剛好經過一座妖族城鎮,白狐偏頭問背上的方遙和倆崽崽。
“下一個城在兩千里之外,要在這里歇一晚么?”
方遙點頭:“在這城中找個客棧住吧。”
這三日的夜晚,他們都是臨時將就,宿在郊外,但也不能夜夜如此。
白狐于是放緩步伐,從云端降下,馱著他們三人平穩落地后,變回了豐神俊朗的謝聽。
不過他這次沒有變化成純粹的人形,而是用了半妖形態,將一雙比倆崽崽大上一碼的狐耳和狐尾顯露了出來。
倆崽崽覺得收著狐耳狐尾難受,是對妖力的運用尚不純熟,但對謝聽來說區別不大。
他刻意放出,是因為在妖族領地,獸耳獸尾是身份和種族的象征,方便行事。
方遙和倆崽崽來時經過這些城鎮,為避免麻煩都是繞著走,不過眼下有謝聽陪同進城,便不必擔心了。
眼前這座城池雖然比不得王城的規模和繁華,但也占地不小。城主正好是他們的同族白狐,謝聽他們只是低調路過,打算暫住一晚,便也沒想著去通知城主。
夜晚,街道兩旁掛著明亮的大紅燈籠,客棧往往都開在最熱鬧的街區,一家四口走在街上的人群中,旁邊皆是叫賣的小販。經過他們的妖族神色如常,打量方遙的眼神似乎比看謝聽更多。
“怎么感覺好像他們都不認識你?”方遙問他。
“我從未來過此處。”謝聽清聲道。
在王城,謝聽這樣走在街上,或許會有不少城民認出他來,但他從未來過這座偏遠城鎮,仿佛皇帝微服私訪來到了江南小鎮,無人認出他就是妖界之主。
謝聽的右手牽著方遙,方遙的右手牽著阿圓和阿正。阿正走了一段路,歪頭看了看爹爹空蕩蕩的左手邊,忽然松開妹妹的手,跑到爹爹那一側,伸出手想去拉爹爹的手。
然而還沒碰到爹爹的手指,謝聽發現了他的小動作,仿佛碰到什么可怕事物般,立刻抬高了手:“去你娘親那邊。”
阿正有點詫異地縮回自己的小手。
爹爹現在連和他牽手手也不讓了嗎?
他心里有點失落,但他有什么情緒,不會像妹妹一樣特別明顯地表現出來。
阿正看了看左右手都被占據了的娘親,默默加快腳步,走到了爹娘的前面,心下失落受傷,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邊走邊看著兩側的攤位。
“阿正。”
畢竟是親生的崽崽,有點什么情緒變動,都躲不過謝聽的眼睛,他無奈輕輕松開了握著方遙的右手,朝他伸手:“過來吧。”
聞聲回頭的阿正愣了一下,立馬快步上前,左右手牽住爹爹和娘親,嘴角忍不住地向上雀躍地揚起,露出歡喜的小虎牙。
被一大倆小三只白狐妖包圍的人修方遙,走在街上更顯眼了。一個長著象鼻的男妖從他們身邊經過,眼睛光顧著看方遙,甚至差點撞上了謝聽。
“看路。”謝聽伸手擋開那頭象妖,沒好氣地沉聲道。
那象妖本就覬覦方遙的容貌,被他這干脆地一擋,長鼻不滿地一揚,有點要動手的架勢。但看到謝聽衣著不俗,頭頂的白絨狐耳——在這城中的白狐妖,大概率都是城主的親戚,惹不得。
象妖瞬間息了要生事的心,徑直走掉了。
謝聽瞥了眼那頭走出三步還頻頻回頭看方遙的象妖,眼尾微瞇。
他差點忘了阿遙這副長相,在妖界格外招人。
恰巧旁邊經過一家賣面具的攤位,謝聽停住腳步,詢問方遙:“要不要買個面具?”
方遙轉過頭,一眼就看到被攤主掛在最顯眼位置上的白狐面具。那面具做得很精致,自帶一對尖尖狐耳,上面的眼線和花紋似乎用特殊的顏料繪制,在月光下泛著漂亮的熒光。
她一個人修總在妖界拋頭露面地行走,確實太顯眼了,戴張面具好行事,之后去西北或許也用得上。
她跟著謝聽圍到面具攤位前挑選,倆崽崽對面具并不敢興趣,四處張望了一番,發現對面就是一家水果攤。攤主正拿著小噴壺,往那堆紅彤彤的朱果上噴著水,愈發顯得新鮮誘人。
阿圓饞癮犯了,對謝聽道:“爹爹,對面有賣朱果的,我想買朱果!”
謝聽隨手從儲物袋里抓出一大把妖珠來,數也未數,就塞進了倆崽崽的手中:“去買吧。”
倆崽崽接過妖珠,扭頭就去買朱果吃。
賣面具的攤販眼睛都看直了,暗嘆這是大客戶啊,愈發熱情地介紹起面具的款式。
方遙一眼就相中了那張白狐面具,再去看其他的面具都覺得不入眼。
她輕拿起那張白狐面具,攤主立刻熱情推銷:“客官,你這眼光真好,這面具是做工最好的,也是賣的最暢銷的,因為咱們的城主大人,乃至妖王大人,原形都是白狐,但凡城里舉辦什么慶典,這面具都是被搶空的……”
攤主搓著手道:“就是這價格貴了點,不過對你們來說,這錢肯定不是問題……”
“可以試戴一下嗎?”方遙問。
“可以,當然可以!”
得到攤主的允許,方遙便將那面具罩在臉上,剛好和她的臉部輪廓相貼,大小正合適。
她轉眸看向謝聽,她的瞳仁墨黑,仿佛一湖平靜的湖泊,面具上眼角挑起的桃紅眼尾添了幾分妖嬈姝艷,挺秀的鼻尖也被面具遮住,變成了狐貍粉色鼻頭的形狀,只露出淡櫻色的薄唇和精巧白皙的下巴。
乍一看,真得很像一只氣質干凈純粹、不食煙火的白狐半妖。
謝聽的目光凝定在她的臉上,眸光閃爍,喉結動了下,勾唇夸贊:“好看。”
夫妻倆挑面具的功夫,崽崽們已然圍到了水果攤位前,財大氣粗地對攤主道:“我們一人要五斤朱果,挑最大最紅的!”
先前在王城,倆崽崽身上沒有妖珠,只能撿地上掉下來的果子吃,眼下有了錢,恨不得直接把這個朱果攤位包圓了。
片刻之后,倆崽崽從攤主手里接過兩只大紙袋,如愿地一人抱著一袋子朱果,愉悅轉身。
他們伸手入袋,正準備拿出一顆朱果嘗嘗,忽然間,一道矮小的黑影從他們之間迅速地竄了過去,擦肩而過時雙手并用,從他們懷中里順手牽羊地抓走了兩大把朱果。
阿圓和阿正頓時都懵了,僵站在原地,阿圓只看到那小賊的背影似乎也是個小孩子,身后有一條臟兮兮到看不出原本顏色的毛絨尾巴,轉眼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買完面具、剛轉過身的夫妻倆看到傻站在街道中央的倆崽崽,問他們:“怎么了?”
“剛才有個小乞丐搶我們的朱果!”
阿圓低頭看著剛才裝得滿滿的朱果紙袋,現在明顯地凹下去一塊,有點氣憤和傷心。
“只是搶了幾個果子便罷了,”方遙走過去,看到他們懷里滿滿的紙袋,“你們賣了這么多,足夠吃了。”
本來有些生氣的阿圓聽到娘親的安慰,又想到爹爹說的話。
原來,這世上真有吃不飽飯、要靠搶偷東西來糊口的崽子。看他那尾巴的形狀,不是狐貍崽就是狼崽。
還是算了……
他只是偷吃的,又不是偷錢。
就當是掉了幾顆果子。
阿圓這么想著,忽然感覺手背上有點疼,低頭一看,有個小小的爪痕傷口。
可惡,那小賊搶朱果的時候,竟然還抓到了她手背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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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面具攤不遠就有一家客棧,夫妻倆帶著倆崽崽就近便在這里歇下了。
妖族的客棧跟人族客棧并無什么不同,甚至連屋里的擺設和家具都大差不多。
謝聽訂的是最貴的一間天字號房,里面有張足夠一家四口睡的雕花大床,有沐浴、更衣用的隔間,甚至還有專門喝茶用的矮幾。
“我要去洗澡!”
推開客棧的門,阿圓第一個就叫嚷著要去洗澡,她覺得那龐提的口水可真是臭死了,凈塵術都弄不干凈,得好好搓一搓才行。
方遙擔心阿圓自己洗不來,便過去幫她搓澡。
謝聽和阿正一大一小盤腿坐在床上,相顧無言地聽著從隔間里傳來阿圓咯咯的笑聲。
心里都很是艷羨。
謝聽想到什么,沒什么誠意地隨口問旁邊的崽子:“一會你需要我幫洗嗎?”
阿正想到曾經被娘親無意間看光屁屁,就已經很社死了,再被爹爹親手搓屁屁……
“還是不用了。”阿正撓撓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