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劍山上。

老劍神懸立于一把長劍的劍鋒上，眺望著山下的一片云海。

他的眉頭緊皺，眼神時而疑惑，時而嚴峻。

他的右手，依舊緊握著那把之前在寧凡面前亮出來的劍。

抬起，落下。

這動作就好像是一個初入劍道者所練習的基本功一樣，樸實無華。

而詭異的是，這把劍每次憑空落下去，他的前方都會出現一陣扭曲的畫面。

他看著那畫面，眉頭深鎖的更加厲害。

“先生自從昨天回來，就一直在釋放劍意?！?/p>

山巔的另一邊，一個穿著樸素的男孩，仰著頭看著老劍神。

男孩的身邊，則站著一個面無表情，滿面胡茬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身后背著的是一把長度足有將近兩米的重劍。

這也是老劍神一生唯一收過的徒弟。

七荒強者，項山。

無劍山不屬于門派。

這里只是所有癡迷于劍術的人的向往之地。

大家可以在這里交流劍術，而且在長此以往下來，用無劍山的人的話來說，這里有了靈氣。

在這里鉆研劍術，通悟得也會比其他地方快一些。

項山說是老劍神的徒弟，實際上也就是比其他人能夠多接受一些老劍神的點撥罷了。

老劍神沒有開宗立派，也從未有過什么約束。

“老師敗了？”

項山在觀察了一會兒老劍神之后，終于低聲開口。

他的聲音沙啞，似乎每發出一個聲音，喉嚨都會經歷巨大的摩擦一樣。

“怎么可能？”

男孩有些激動：“劍神可是無敵的?！?/p>

項山沒做評價。

雖然他也相信，當今世上，論對劍意的理解與浸淫，不可能有人超越自己的老師，但是……

無敵這個詞，太籠統了。

遠的不說，就說巔城的那位，老師對他，真的會有絕對的勝算嗎？

而現在，即便項山不敢說自己對老劍神有多了解，但是從對方此時的狀態上來看，與那位下城之王的一戰，即便是沒輸，也絕對沒贏。

項山也是個對劍術極為癡迷的人。

他也曾有過老劍神現在的這種狀態。

老實說，出現這種狀態，比身受重傷更嚴重。

因為在以項山的角度來看，老劍神現在，是對自己的劍意產生了懷疑。

劍意是每個人自己對劍術的畢生理解，一旦在這方面出現質疑，那可能就要推翻一切。

老劍神此時給項山的感覺，就是這樣。

“看來，那個下城之王……不僅僅是‘強’這么簡單?！?/p>

項山魁梧的身子甚至因為激動而有些發抖：“他甚至在劍術的理解上，可能都達到了頂峰?！?/p>

如果只是很強，老劍神不會懷疑自己的劍意。

如今這個情況，很有可能是對方在劍術理解方面超越了老劍神。

“項叔，夸大了吧？”

男孩依舊不是很服氣的樣子：“那個什么下城之王如果真的那么強，早就去巔城去取凌墨的首級了，還至于被人打回金豐城？”

關于山下的事情，這邊并不是完全得不到信息。

下城勢力已經跟巔城正式開戰這么大的事兒，無劍山上其實也是有議論的。

并不是所有無劍山上的人，都能夠做到心無旁騖，不問天下事。

甚至有一些人，已經開始考慮，要不要下山去投奔一方。

真正能夠潛心鉆研劍術的人，畢竟是少數，更多的人想要的，無非是提升自己的實力，在未來也能夠給自己博得一個美好的未來。

當然，這種心理的人，也很難達到足夠的高度。

“你要是說，那個下城之王跟先生的實力差不多，我咬咬牙，也是能勉強接受的?！?/p>

男孩繼續道：“可你說他在劍意上超越了先生，叔，您真信嗎？”

“信不信，問問老師就行了。”

項山揚了揚下巴。

男孩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只見老劍神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落到地上，并且朝著他們走來。

“劍童，項山?！?/p>

老劍神聲音很輕，似乎已經進入了另一種狀態。

兩人面色一正，抱拳躬身。

“起爐火?！?/p>

老劍神沉聲道。

聽到這話，兩人同時愣住了。

被叫做劍童的男孩猛然抬頭，難以置信的看著老劍神：“先生，您……”

接下來的問題，哪怕是不問出口，劍童也已經從老劍神的眼里知道的答案。

重鑄。

無劍山的劍爐，誰都可以用。

但是通常，只有在對自己的劍意和領悟有所懷疑的時候，才會選擇開啟劍爐。

而老劍神的話，無異于肯定了之前項山的猜測。

老劍神不是敗了，而是在自己引以為傲的劍意上，受挫了。

“老師，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哪怕項山之前已經猜到了，但是在得到老劍神親口承認的情況下，他依舊覺得無法接受。

身為被老劍神點撥過的人，他太清楚這位一生都在鉆研劍術的老者，對劍術的理解有多么深徹。

而能夠承認自己的路走錯了，亦或是走歪了……

這得是受到了怎樣的打擊？

“我的劍境……被破了。”

老劍神淡淡道。

兩人再次一驚。

而老劍神接下來的話，則更是讓他們震驚。

“對方只用了一劍?！?/p>

頓了頓，老劍神又補充道：“樸實無華的一劍。”

自從回到無劍山后，老劍神一直在回憶著那一幕。

沒有任何花哨，好像就是初學者所練習的基本動作。

這讓老劍神似乎意識到，自己之前所追求的劍術境界，好像確實是偏離了。

劍術，重要的是劍。

而不是由劍去延伸出來的那些花里胡哨的力量。

大道至簡。

如果能夠將最基本的東西練到極致，或許才是劍術的真諦。

有趣的是，老劍神非但沒有在這次的失利中感到沮喪，反而是有些激動。

多少年了，自己的劍意絲毫未進，甚至找不到任何方向。

如今這一戰，卻讓他徹底打開了新思路。

輸贏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能在其中感悟到什么。

“六天后，他會再來與我一戰。”

老劍神的眼神中多了濃濃的期待：“到時候，你們能從中領悟到多少東西，就看你們自己的悟性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