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自信滿滿的眾人，況明義抹了把冷汗。

頓了兩秒，他又趕緊說道，“我知道大家都厲害，平時各位的晨練我也看到了，只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對吧，咱們最好還是小心為上。那個，”

他轉(zhuǎn)頭看向陳凡，“陳導(dǎo)，之前我也沒問過武戲怎么拍，聽說香港那邊有專門的‘武導(dǎo)演’，就是設(shè)計武打動作的，咱們這電影，武打動作是誰設(shè)計的？”

陳凡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咧著嘴笑著，用眼神瞟了一眼楊振龍。

楊振龍抖了抖手里的劍，面無表情地說道，“還要什么武打動作，干就完了。”

趙凌冬也耍了兩個刀花，點頭說道，“提前說好，誰贏誰輸、多長時間倒下，是傷胳膊還是傷腿，下一個什么時候上，我們自然會安排，保證誤不了事。”

況明義眨眨眼，眼睛都快直了，這可是武打戲，這么隨便的嗎？

陳凡哈哈一笑，正要放下茶杯，忽然想到一件事，對著況明義說道，“待會兒拍攝轉(zhuǎn)速提高一倍。”

況明義瞬間瞪大眼睛，“轉(zhuǎn)速提高一倍？那放出來不是慢動作？”

陳凡看了一眼躍躍欲試的楊振龍等人，嘆道，“我還怕拍不清他們的動作啊。”

說完拍拍他的胳膊，“就按我說的來，準(zhǔn)備吧。”

今天晚上拍攝的是一場武戲。

大概劇情是，朝陽觀眾人下山之后，所見所聞都是一片瘡痍，心中悲憤日盛。

他們一路救死扶傷、同時暗地里找到幾個二鬼子行俠仗義，劫來的物資除了留下口糧，其他的全都散了出去。

如此過了十來天，天色漸晚的時候，去一個小村莊投宿。

卻沒想到，這個小村莊已經(jīng)被夷為平地，房屋全被燒毀，村民也全部遇難。

眼前這一幕，讓積累了十來天的悲憤之情迸然爆發(fā)，恰好一伙響馬就在村子里，兩幫人碰了個正著。

幾乎不假思索，地云子等人就認(rèn)定是響馬下的黑手，于是毫無懸念，雙方便打了起來。

簡單講完故事概要，陳凡拿起大喇叭喊道，“各單位準(zhǔn)備，演員就位，三秒鐘倒計時，3、2、1，開始。”

跟文戲不同，楊振龍瞬間進入狀態(tài)，手中長劍一橫，刷地一下長劍出鞘，腳上連踏七步，便已將距離從三丈拉近到四尺，這時才伴著劍吟發(fā)出一聲怒吼，“惡賊，納命來！”

客串響馬的趙凌冬反應(yīng)絲毫不慢，上一秒刀還在背上，下一秒就被握在手中，一式天河倒懸由下而上劃出，正好封住長劍。

緊接著兩人便纏斗在一塊兒。

看到這一幕，陳凡不禁眼睛微瞇。

楊振龍這位老同志不厚道，跟自己切磋的時候竟然還留手，瞧不起自己還是怎么滴？

雖然自己也留了后手，比如三花聚頂掌就從來沒用過，還有一招天罡北斗式也藏了起來，可自己是年輕人啊，年輕人敬老愛幼不是很正常么？

他一個老人家憑什么留手？

改天必須找他好好聊聊。

還有，這老家伙最厲害的絕對不是拳法，而是今天才顯露出來的太極劍。

此時一柄青鋼劍在他手中，耍的是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雷霆劍勢中，又不失太極劍“連綿不絕、中正圓轉(zhuǎn)”的精義。

最最重要的是，楊振龍的劍勢中有“殺氣”，他手底下絕對不止一條命！

京城武林人士將關(guān)寶瑞列為京城劍術(shù)第一，這一點陳凡已經(jīng)認(rèn)證過，劍法招式確實堪稱絕頂，就算是陳凡暗藏了一手“袖里青蛇”，也不敢說超過他太多。

若說是切磋的話，關(guān)寶瑞確實略勝楊振龍一籌。

可要是說實戰(zhàn)，陳凡敢用朝陽觀祖?zhèn)鞯募冴杽Υ蛸€，在楊振龍劍下，關(guān)寶瑞絕對撐不過一炷香的時間。

楊振龍如此，此時與他對戰(zhàn)的趙凌冬也沒差到哪里去。

通背拳在民間的名聲遠遠不如太極、形意、八卦這三大內(nèi)家拳法，也不如一拳打得京城黯然無聲的八極拳，但并不意味著通背拳就弱了。

不僅不弱，在武林之中，甚至一度有“拳遇通背亡”的名聲。

三大內(nèi)家拳、八極拳這些拳法之所以名氣最大，是因為他們與權(quán)貴牽扯在一起。太極拳不用說，楊露禪創(chuàng)楊氏太極，滿京城的權(quán)貴子弟都爭相拜師。八卦掌的傳人更是投身大內(nèi)，幾乎成了清廷大內(nèi)侍衛(wèi)的必修功夫。

形意門也不差，李存義早年投身義和團，“單刀李”殺得洋人膽寒，自此形意拳名震北地，與太極、八卦一起列入三大內(nèi)家拳。

八極就更不用說了，神槍李書文除了一場友誼賽，其他時候就沒輸過，弟子霍殿閣做過溥儀的保鏢，后來因為經(jīng)常欺負(fù)小本子被開除，弟子劉云樵給老常做過警衛(wèi)官和警衛(wèi)隊武術(shù)教官，弟子李健吾做過李先生的警衛(wèi)員。

這四門拳法，都是因為與官方緊密相連而名揚四海。

但其他北地拳術(shù)，比如通背拳、番子戳腳、譚腿、三皇炮錘、梅花拳等等，都不比那四大拳法稍弱。

就比如梅花拳，曾經(jīng)就是乾隆時期某屆武狀元的看家拳法。

此時與楊振龍對戰(zhàn)的趙凌冬，一身通背拳幾乎出神入化。

而凡是練通背拳的，一般都會練劈掛掌，這兩門拳法都講究放長擊遠，修煉有成之后，再練以“近身短打、剛猛至極”著稱的八極拳，學(xué)有所成之后，堪稱近戰(zhàn)無敵。

只見趙凌冬以刀做拳，一柄環(huán)首大刀時而勢大力沉、時而神出鬼沒，又時而貼身游走時隱時現(xiàn)，將楊振龍的攻勢盡數(shù)擋下，一時半會兒之間，形成勢均力敵之勢。

不過勢均力敵可不行，要不然怎么體現(xiàn)出老道長的劍術(shù)精湛呢？

陳凡拿起大喇叭喊道，“趙師傅要狼狽一點啊。”

趙凌冬一聽，刀勢立刻一緩，楊振龍瞬間眼睛一亮，手中長劍又迅疾三分，刷刷幾下，給趙凌冬的衣服破了幾個洞。

貼在他身上的血包瞬間滲出血液，將衣服染紅一片。

陳凡舉著大喇叭大喊，“好，就是這樣，接著趙師傅就要打滾了，這時候韓師傅注意，槍尖一定要擊中楊師傅的劍尖，打不中就換替身啊。”

正準(zhǔn)備上場的韓青山聞言一愣，扭頭問道，“導(dǎo)演，替身是誰啊？”

陳凡當(dāng)仁不讓，“這里除了我，還有誰的槍術(shù)比你好？”

韓青山一聽怒了，“雖然你是導(dǎo)演，但我有話要說，……”

陳凡懶得聽他扯，指著場中的打斗說道，“抓緊時機啊，好，趙師傅倒……，韓師傅上。”

韓青山憤怒歸憤怒，出手卻毫不含糊，一抖手里的丈二紅槍便刺了過去。

槍尖刺劍尖，在《唐伯虎點秋香》里面拍過，觀眾都看得很爽，但絕大部分人都認(rèn)為是“演”出來的，現(xiàn)實生活中不可能有這樣的高手。

但武術(shù)就是化不可能為可能。

有興趣的可以去看看李小龍用雙節(jié)棍打火柴頭，就是在雙節(jié)棍的頂端貼上火柴盒側(cè)面撕下來的紅磷片，旁邊有人將火柴扔過去，他用雙節(jié)棍擊打火柴頭，紅磷與火柴頭摩擦燃燒，幾乎是例不虛發(fā)。

其實在實戰(zhàn)武術(shù)訓(xùn)練里面，這是必不可少的訓(xùn)練科目，主要訓(xùn)練的目的是兩個，一個是準(zhǔn)頭，另一個是“控距”。

一個真正的高手，一定要對自己、對對手，乃至周圍的空間有非常清晰的認(rèn)識，自己與對手的距離有多遠、手里的刀劍有多長，一刀砍過去能到什么位置，敵人是進是退，……，等等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實戰(zhàn)要領(lǐng)。

若是做不到用長槍刺窗戶上的蒼蠅，蒼蠅死而紙不破，那連出師的條件都沒達到，更別說闖蕩江湖。

所以啊，當(dāng)陳導(dǎo)演懷疑韓青山刺不中劍尖，竟然還打算親自給他當(dāng)替身的時候，韓青山瞬間就怒了，槍如游龍刺了過去，正中楊振龍手中的長劍劍尖。

此時停頓一秒，供攝影機拍得更清楚。

緊接著，楊振龍借著顫動的劍身，使出太極劍的纏字訣，將長槍絞住。

這一招，就是劍仙李景林勝神槍李書文的那招。

雖然是友誼賽，可李景林想要勝李書文一招半式，也必須有真功夫在身才行。

恰好，李景林不僅師承武當(dāng)?shù)λ挝ㄒ唬髞砀菍W(xué)了楊氏太極的秘傳功夫，將兩門太極劍術(shù)融為一身，贏李書文的那招，便是從楊氏太極劍中而來。

現(xiàn)在被楊振龍用在這里，不覺再現(xiàn)當(dāng)年兩大高手交鋒的風(fēng)采。

陳凡叫了一聲“好，”隨后興奮地舉著大喇叭喊道，“趙師傅，輕傷不下火線，上啊！”

趙凌冬嘴角微抽，“導(dǎo)演，我這是血包破了，沒受傷好吧。”

嘴上說著話，手上卻不含糊，拎著刀子就沖了上去，與韓青山一起合攻楊振龍。

比武場外面，況明義機器轉(zhuǎn)得飛起，聚精會神操控機器。

同時在心里暗暗吃驚，難怪陳導(dǎo)演要求將轉(zhuǎn)速提高一倍，這看都看不清，如果按正常轉(zhuǎn)速，只怕真拍不清是什么東西。

現(xiàn)在他甚至有些擔(dān)心，那刀啊、劍啊、槍啊的舞成一團，完全看不見具體影像，別到時候洗出來，都是一團影子吧？

這一幕打戲持續(xù)了五六分鐘，陳凡看著差不多了，才高聲喊停。

他聲音剛落，剛才還打成一團的三人便各自跳開。

楊振龍伸了伸胳膊，將長劍收在背后，若無其事地說道，“還行，剛好熱熱身。”

趙凌冬扭了扭腰，“打的時候還沒什么，就是剛才滾那一下，差點扭了腰。”

韓青山提著槍頭看了看，隨后扭頭看向楊振龍，“老楊，你那劍尖沒事吧？我這槍頭用的可是合金鋼，讓我們院的八級工老易在軋鋼廠弄出來的高級貨，可別把你那劍給傷了。”

楊振龍哼哼兩聲，傲然說道，“我這劍質(zhì)量確實不如你那槍頭，可在我太極柔勁的護持下，不可能受損。”

韓青山，“你還是看看吧，早看早維修。”

楊振龍，“不看。絕對沒壞。”

陳凡在一旁看著三人故作淡然的樣子，忍不住直搖頭，心里嘀咕了一句，都一大把年紀(jì)的人了，打幾分鐘心臟跳得跟打鼓似的，打完了還不趕緊調(diào)息，都逞什么能吶。

沒辦法，老小孩兒老小孩兒，他們瞎胡鬧，陳凡卻不能不看著點。

畢竟還指望他們繼續(xù)拍后面的幾部戲呢。

于是招呼人給他們搬凳子坐，隨后將況明義招過來，問道，“這條還不錯，都拍下來了嗎？”

況明義摳摳腦袋，苦著臉說道，“我倒是按照你的要求拍的，可有沒有拍下來，咱也不清楚啊。”

說著看了一眼楊振龍他們，忍不住咋舌，小聲說道，“我的天，陳導(dǎo)你是從哪里找來的這些人，簡直太可怕了。

平時看他們晨練的時候，也沒這么夸張啊，今天這一動手，好家伙，我眼睛都跟不上他們的動作。我現(xiàn)在是明白了你為什么一定要找他們來演，這真是本色出演啊，我看他們都能去參加全運會，而且包拿金牌！”

在旁邊坐著休息的楊振龍幾人，支著耳朵聽到他的話，都忍不住露出幾分微笑。

哼哼哼，知道怕了吧！

陳凡注意到他們的表情，忍不住嘴角直抽抽。

我就說剛才這出戲怎么這么賣力，原來是不服氣啊。

那接下來就好說了。

陳凡徑直走過去，干咳一聲，說道，“三位師傅，剛才打得很不錯啊，充分體現(xiàn)出了諸位各派的招式特點，非常有力，很棒。但是……”

楊振龍他們聽得正爽呢，結(jié)果陳導(dǎo)演忽然來了個“但是”，頓時心里咯噔一下，全都轉(zhuǎn)頭，眼巴巴地看向陳凡。

陳凡正色說道，“但是呢，還是有一點點小瑕疵。”

楊振龍頓時不服氣了，站起來問道，“什么小瑕疵？”

陳凡比劃著說道，“您看啊，剛才您的劍速過快，雖然充分體現(xiàn)了楊氏太極劍矯如游龍的特點，可是柔、纏、舒、緩的特點卻沒了。

尤其您剛才是什么狀態(tài)？是忽然看見人間慘境、滿懷悲憤的狀態(tài)，這時候的太極劍，更應(yīng)該體現(xiàn)出‘沉重’的特點，可您盡顧著快了，……”

沒等陳凡把話說完，楊振龍便將手一揮，“剛才只是排練，現(xiàn)在才來真的，導(dǎo)演，重來！”

陳凡，“好嘞。”

隨后各就各位。

陳凡走到導(dǎo)演席上坐下，對著況明義說道，“我讓他們這次打慢點，你再把轉(zhuǎn)速調(diào)高一點，這回應(yīng)該可以拍清楚。”

況明義開心地笑著點頭，“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