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碎金點點,隨春風輕拂散落滿身,籠在眼前車廂上的女人身上,細細描摹她明眸皓齒的容顏,如春花燦爛。
馮蔓聲音清脆悅耳,似是暮春時節的一縷微風,鉆入男人耳畔,只這話難免令人驚訝。
程朗深邃的眼眸暗了幾分,盯著車上的女人,神色晦暗難明。
若不是有劇情背書,馮蔓幾乎要以為自己認錯未婚夫了!
程朗帥是帥,可氣勢深沉,眸光凌厲,目光掃來時像是要把人扒光,令人無所遁形!
馮蔓在心中暗暗腹誹,認為這人該去當警察,審犯人估計是一把好手。
時刻提醒自己,這是書里提到的未婚夫,他對自己有幾分好感,而且正直善良,馮蔓這才尋到幾分勇氣,揚起笑容:“你出去七八年,不會已經把我忘了吧?我家就在你家旁邊,馮建設是我親爹,孫紅英是我親娘,我娘和你娘定的娃娃親,你還記得吧?”
兩人的娃娃親是十多年前定的,卻隨著馮母去世,家中迎進新的女主人,再無人提及,馮蔓尋思這男人又外出多年,一時想不起來也正常。
說話間,馮蔓徹底掀開篷布,露出盤坐在車廂上的身子,纖瘦苗條,在山林間似是一陣風就能刮倒。
程朗眼眸閃爍,薄唇翕動:“娃娃親?”
程朗確定自己不曾定過什么娃娃親,就是娃娃親盛行的十多年前,程父程母也只當是個麻煩,懶得打理這些,后來二人相繼去世,二十來歲的程朗的婚事也沒人張羅。
只是走南闖北多年,程朗不是沒遇到過想跟他好的女人,什么手段都見識過,可冒充娃娃親對象的,這還是頭一個。
思及此,程朗看向眼前言之鑿鑿的女人時,眸光寒涼,薄唇微勾,揚起一絲譏諷的弧度。
薄涼的嗓音帶著幾分疑惑,卻令馮蔓心底安穩了幾分:“對啊,定親的婚書都還在呢。”
藏在身上的斑駁婚書送到程朗面前,馮蔓指著只能勉強辨認出一個馮字的位置道:“這是我的名字。”
纖細指尖再指向完全被歲月侵蝕的字跡位置:“這是你的名字。”
程朗下頜線鋒利,視線在完全看不出任何有用信息的婚書上掃過,抬眸時目光沉沉:“我沒記錯的話,昨天九山村有出喜宴,嫁人的就是...”
“就是我。”馮蔓掌著邊緣自車廂跳下,穩穩落定,兩條麻花辮在空中劃出漂亮的弧線,最后乖順地貼在肩頭,“可那是我爸和后媽逼我的,我不愿意,我這不是惦記著我們的娃娃親嘛,才不想嫁給趙剛那個惡霸。”
程朗已有七八年沒回過老家,對鄰居馮家的人印象不算太深,隱約記得他家大女兒沉默寡言,怯懦膽小,多數時候低眉順眼,幾乎沒和他人說過什么話。
仔細回想,馮家大女兒的模樣漸漸與眼前的女人重合,這人似乎真是曾經的鄰居。
可眼前的女人演技相當逼真,一字一句說得像是真的,如果程朗不是確信自己沒有定過娃娃親,恍惚間都快要相信了。
這人冒充誰不好,盡然撒這樣一個錯漏百出的謊,實在可笑。
只是她圖什么,為什么而來,程朗想到自己那車貨物以及剛承包下的礦區,隔壁礦區的老板明招陰招不斷,心中當即有了成算。
“你想怎么樣?”程朗面上不動聲色。
“我們一起南下啊。”馮蔓近距離和程朗面對面站著,微微仰頭的視線自男人劍眉星目的五官劃過,內心感慨這確實是個貨真價實的大帥哥。
程朗眼眸深深,再是鎮定自若也驚了一瞬,試圖在馮蔓的眼中窺探到真實目的,卻只望見一汪春水。
程朗薄唇輕啟,剛要開口,就聽有人叫喊自己,飛奔而來的嗓音中帶著幾分驚喜。
“朗哥!你回來了!”
馮蔓循聲望去,只見迎面奔來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看著年紀不大,這會兒幾乎是快撲到程朗身上,眼睛都在放光。
程朗明顯淡定許多,只輕“嗯”一聲。
“朗哥,上回可說好的你路過得來吃頓飯,我奶在家呢,給咱弄好吃的!”清瘦男人像個話簍子,自顧自嘀咕時,眼珠子一轉,轉到旁邊馮蔓身上時,猛地定住,“這是...?”
馮蔓朝他笑了笑:“同志你好,我叫馮蔓。”
“嘿嘿,你好。”清瘦男人臉紅成猴屁股,“我叫宋國棟,你們這是?”
不過宋國棟震驚,他認識程朗六年,這是第一次見他身邊有女人,還是開車辦事的時候帶了個女人。
孤男寡女在一塊兒確實容易鬧出名聲問題,馮蔓想了想,如實告知:“我們有婚約。”
“啥?”宋國棟眼珠子險些落地,遲疑的目光拋向程朗,試圖尋個確定答案,卻見程朗淡淡偏過頭,大步流星蹬上駕駛室。
程朗:“不是說去你家吃飯?”
“哦哦,走走走。”宋國棟見程朗沒否認,心中又驚又好奇,忙招呼馮蔓一起,“嫂子,快上車。”
馮蔓:QAQ
這么快就成嫂子了?
東風藍色卡車再次啟動,馮蔓終于擺脫了沉悶的車廂,順利上了程朗的駕駛室,左邊是開車的程朗,右邊則是看似他的小弟宋國棟。
卡車駕駛室十分寬大,坐三個人完全沒問題,馮蔓居中,聽著身旁熱情的宋國棟念叨,迅速了解了兩人的淵源。
宋國棟家住在前方的和平鎮,六年前曾被程朗救過,自此打心底里認了這個大哥,不過兩人見面時間不多,每回碰見,宋家人都要熱情招待程朗。
說完自己的事兒,宋國棟好奇的目光往旁邊打轉,試圖和馮蔓說悄悄話:“嫂子,那你和朗哥是怎么認識的?居然還有婚約。”
馮蔓很想說,今天剛認識的,就在你過來前五分鐘。
不過這不合適,她轉了個說辭:“我們小時候定的娃娃親。”
不管程朗要不要履行娃娃親,這是事實。
宋國棟詫異,娃娃親?朗哥竟然是會定娃娃親的人?
不對,就算定了娃娃親,他竟然愿意依照娃娃親結婚?簡直難以置信!
***
和平鎮是附近最大的城鎮,四通八達的巷道寬敞縱橫,青瓦紅磚房交錯,擺攤開店的生意人不絕,顯然是被改革開放春風照拂過的。
程朗開著車,車上另外兩人嘰嘰喳喳聊天,很快便抵達了目的地。
宋家在和平鎮鎮西,兩座磚瓦房相攜矗立,門前是個寬大院子,宋國棟熱情招呼程朗將卡車停靠進門:“放這里安全,東西不容易丟。”
轉頭,宋國棟招呼宋奶奶:“奶,朗哥來了!還有他媳婦兒!”
熱情過頭的宋國棟僅僅一會兒功夫就將對馮蔓的稱呼從程朗的娃娃親對象到嫂子再換到了人媳婦兒。
程朗:“...”
馮蔓:“...”
年過六旬的宋奶奶身體還算硬朗,慈祥的面容上閃爍著精明的目光,迎著客人進屋:“小程來啦,這眼瞅著又壯實些了,還娶媳婦兒啦!好啊,好。”
程朗和老人家閑聊幾句,并沒回應前頭的問題,馮蔓跟在一旁,其他倒是無所謂,能腳踏實地踩到地面,終于舒坦了幾分。
宋奶奶和下工回來的宋國棟母親錢秀芬在灶房忙碌,操持晚飯,馮蔓見程朗和宋國棟在院子里嘀嘀咕咕說著什么,便去灶房幫忙。
秀芬嬸兒推脫幾下,沒拗過馮蔓,只讓她幫忙擇菜,談起程朗:“當年改革開放了幾年,我們家國棟跟他爹出去跑生意,從南邊批發衣裳回來賣,能掙不少錢,結果第三回就遇上了車匪。”
馮蔓剛穿越過來時也想過做生意,小說里和電視上都這么演,穿越后四處發家,掙錢如流水。
現在一聽,大有不同。
“車匪?搶錢劫貨了?”馮蔓生活在法治社會,就算新聞上有治安案件,可還算少數,至少對比這個年代要有序得多。
“那可不!”秀芬嬸兒心有余悸,時隔六年提起這事兒仍舊心驚肉跳,“五六個人拿著砍刀逼停他爺倆租的車,一車的衣裳都被搶走了,兩人身上所有的錢也搶了,就這樣還不放過他倆,要下狠手。”
馮蔓聽得心驚,倒吸一口涼氣。
“他們擔心被認出來有麻煩,打算一不做二不休把人殺了,幸好小程路過,把人救了。”
救命之恩大過天,秀芬嬸兒不在場,可也能想到程朗一個人單槍匹馬,僅靠一輛車救下自己男人和兒子的驚險之處。
“小馮,你男人是個爺們,心還善。”秀芬嬸兒沒想到程朗這回路過還帶著媳婦兒一道,驚訝之余也替他高興。
馮蔓想想書里對原身未婚夫的評價,果然,正直善良,自己沒找錯人。
***
灶房里柴火燒得旺,煙氣繚繞,院壩里,宋國棟掀開卡車篷布看一眼,再次對大哥佩服不已:“朗哥,你這貨拉過去能掙不少!厲害啊!”
程朗面上并無多少喜色:“能順利拉到再說。”
宋國棟早有經歷,車匪路霸不是蓋的,真遇上了,找公安都來不及。
“我跟車吧,你就一個人,還帶著嫂子。”車上有兩個男人,總歸是有威懾力些。
“沒什么嫂子。”程朗點燃香煙,叼在口中。
“啥?”宋國棟鬧不明白,“怎么沒嫂子了?她不是你娃娃親嗎?”
紅塔山煙頭明滅閃爍,一如男人深邃的眸光變幻,程朗深吸一口,緩緩吐出煙霧,冷笑道:“一個冒充我娃娃親對象的騙子罷了。”
宋國棟也知道一點程朗的家事,現在想想是不對勁,當即壓低聲音密謀:“那她是誰?”
“要么是有人派來盯上我的貨,要么是對頭派來盯上我的人。”程朗這些年不是白混的,遭遇到明里暗里的算計更是不少。
尋常就算有人搭訕也不可能撒這樣漏洞百出的謊,很明顯,這人不簡單。
“哦!”宋國棟恍然大悟,“美人計!”
三國里就有這一招,他愛看!
程朗:“...”
懶得搭理宋國棟無端的猜測,程朗正色道:“先別打草驚蛇,我這兩天正好要辦事,你盯著她看看有什么異常,尤其是看看她和什么人接觸,會不會對這批貨有動作。”
宋國棟還愛看港城的警匪片,租的碟片,帶勁得很,當即保證完成任務。
傍晚,各懷心思的眾人享用豐盛晚飯,除開去鄰市批貨沒回來的宋父,四方桌前坐了個滿滿當當。
馮蔓穿越一個星期,在馮家忍饑挨餓,半點葷腥沒沾過,就連油水都沒什么,前世生活在便利的時代,想吃什么隨便做,再不濟也能點外賣,她可沒受過一星期不吃肉的苦,這會兒看著紅燒肉、糖醋魚、蘑菇雞湯...胃口大開,終于解了饞。
當晚,宋國棟趁機向程朗匯報第一個觀察結果:“朗哥,嫂子她好像不是沖你的貨,也不是沖你的人來的啊。”
程朗掀起眼皮看向他。
宋國棟:“好像是沖我家的菜來的。”
吃飯菜時專注的神情,就是看著朗哥也沒有這樣的眼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