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晏同殊搖搖頭,想太多也無用。
反正,不管有沒有嫌疑,與案件有關的一切人等的行為蹤跡,有無異常,錢莊賬戶變動等都要查驗。
畢竟,不可能只聽口供就相信他們說的一切。
吩咐完衙役去查喬馬兩家以及一切和馬天賜,喬輕輕接觸的人后,晏同殊拿筆將私奔案的要點記下來。
不管喬馬兩家人如何辯解,事件還是能歸納出來的。
喬輕輕和馬天賜在書畫會相遇,私下見面,然后不斷偶遇,產生感情。兩人私情被父母發現,拆散,被勒令在家閉門思過,放出之后,喬家設了門禁,每日只能出門一個時辰。宏文寺是例外的聚會習俗,不在門禁之列。
于宏文寺重逢后,喬輕輕和馬天賜舊情復燃,私情再度被發現,喬輕輕被喬家軟禁,馬天賜用蒙汗藥迷暈喬家下人,帶走喬輕輕。兩人私奔第三日,喬父發現二人藏匿之處,買來毒藥,讓喬輕輕自盡保全家族名聲。五日后,喬輕輕被勒死,喬輕輕死亡四日后,馬天賜也中毒身亡。
珍珠將冰糖雪梨放到桌上:“少爺,審案審半天了,潤潤嗓子。”
晏同殊將白瓷碗端起來:“珍珠,你有沒有覺得這個案子很奇怪?”
珍珠立刻說:“那可太有了,少爺。”
晏同殊訝異地看著珍珠,小珍珠變聰明了?
珍珠叉腰道:“少爺,那喬家馬家簡直不是人,人家男才女貌,兩情相悅,要他們棒打鴛鴦!尤其是喬老板,居然為了點名聲,給自己女兒買毒藥,讓親生女兒去死。簡直禽獸不如。我看,人就是他逼死的。”
晏同殊被珍珠逗笑了,她笑看著珍珠:“那兩邊口供對不上呢?喬馬兩家可都說是他們孩子親口所說。”
珍珠哼了一聲:“那還不簡單,肯定是兩家父母平時管的嚴,喬小姐和馬公子都怕他們,所以就說瞎話哄他們唄。”
晏同殊用勺子攪動著碗里的雪梨塊:“是有這種可能。”
現在的問題在于,缺乏關鍵性證據,將一切串聯起來。
冰糖雪梨喝了一半,和徐丘今日同值班的周正從喬馬兩家回來了。
周正將喬輕輕和馬天賜死前的衣服呈了上來:“晏大人,回來的路上,屬下問過了,那喬馬兩家所說的不在場證明都是真的。”
晏同殊接過衣服檢查,喬輕輕的是粉嫩的衣裙,領口有幾絲血跡。
應當是被從背后勒死時,抓扯繩子,抓破了自己臉,血沾染在了領口上。
晏同殊將喬輕輕的衣服放到一旁,開始檢查馬天賜的,馬天賜的衣服依然與他本身的富貴小少爺的習性一致,他死亡當日穿的是深藍色的圓領襕衫,衣服用銀線繡著白鶴,腰帶……
腰帶是同色的,但顏色偏暗,是純素色。
晏同殊將腰帶單獨舉起來,這腰帶只是普通布料,不是稠做的,甚至因為漿洗而有些磨損發白。
晏同殊問周正:“和馬天賜衣袍配套的腰帶呢?”
周正愣住了:“這條不是嗎?”
晏同殊:“不是。”
周正搖頭:“那便不知了。馬家給出來的全部在這里了。馬家還說,馬天賜離家時,偷拿了家里一百五十三兩的銀子,他們找到他的時候,身上只剩下三兩,猜測那錢都給喬輕輕花了。還有就是有一點很奇怪。”
晏同殊:“什么?”
周正:“我去喬馬兩家取東西時,兩家父母都找不到那喬輕輕和馬天賜互送的東西了,無論是他們私情被發現前相互退回的禮物,還是舊情重燃后,互送的。”
晏同殊擰眉思索了一會兒,說道:“好,我知道了。”
晏同殊先將腰帶放到一旁,看另一個托盤,托盤內放著喬輕輕和馬天賜定情的《松山聽雨圖》和那副說不清誰給誰的肚兜,以及二人的來往書信。
書信之間,濃情蜜意,難分難解。
彼此給對方寫的情詩更是一首比一首真情。
馬天賜的字端正,但匠氣十足,刻板又沒有自己的風格,談不上優秀,喬輕輕對外素有小才女的名聲,她的字飄逸秀氣,但過于輕飄,有些心浮氣躁,和馬天賜的字半斤八兩,不相上下。
“哎呀。”珍珠揉了揉手臂:“這讀書人談起戀愛來怎的如此肉麻,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晏同殊笑道:“你覺得肉麻,等你談戀愛了就不覺得了。那戀愛中的人啊,什么肉麻說什么,有時候,他們自己回過頭,都不敢相信熱戀期的話是自己說出來的。”
珍珠哼了一聲,自信道:“奴婢才不會這么肉麻呢。”
晏同殊讓周正將這些東西都收進物證庫,帶腰帶去喬輕輕尸體那邊比對,果然,這條腰帶就是勒死喬輕輕的‘兇器’。
晏同殊起身,揉了揉腰:“我們先去案發現場看看。”
徐丘:“是。”
金寶駕車,晏同殊和珍珠坐馬車,馬車后面跟著徒步的衙役。
一行人很快到了案發現場。
案發現場在城西璧臺巷,這里很偏僻,離繁華的主路很遠,而馬天賜和喬輕輕他們租住的房子更是十分靠近最里面,因此就更為僻靜了。
徐丘指揮人推開大門,第一眼看見的是院子,院子周圍圍繞著,兩間臥房,一間客廳,一個廚房,一間柴房。
徐丘一邊引路一邊說:“喬輕輕死后被藏尸在馬天賜的屋子里,馬天賜的尸體也是在自己屋子里被發現的。我們查過了,這房子是文正身在私奔前兩日租的。”
晏同殊跟著徐丘先去馬天賜的屋子。
果然如徐丘所說,現場被破壞了很多。
地面腳印無數,分不清誰是誰的。
桌椅板凳均被抬尸體的人推翻掀開。
床上被子也不知道被誰扯壞了。
馬天賜喝下毒酒的酒杯也被摔成了四瓣,依稀能從里面查驗出一點點毒素。
晏同殊去看喬輕輕藏尸的柜子。
柜子呈現被打開的狀態,里面只放著一套馬天賜的衣服,是綢緞面縫薄棉花,蘭花織銀工藝,腰帶也是同款布料,但是紋樣是祥云。
徐丘說道:“我問過馬家下人了,馬天賜是匆忙私奔,只帶了一套換洗衣服和一些銀票。”
晏同殊微微頷首,指尖輕撫過柜內木質紋理:“是小偷最先發現的尸體,你們搜查現場的時候有發現小偷的線索嗎?”
徐丘拿出一拓印的紙:“這是從后院墻頭拓下的鞋印。喬馬兩家來接尸時并未踏入后院,這墻頭印記尚新,且不止一處。依腳印走向來看,應是翻墻入院,再借柴房外墻攀上屋頂。”
他稍頓,補充道,“故卑職推測,這些痕跡當是那小賊所留。”
想從幾個腳印抓人,無疑是大海撈針。
晏同殊一邊檢查柜子里面,一邊說:“像這種身手利落的小偷一般是慣偷,慣偷都有自己的地盤,越界會被打,所以,最近巡邏時,讓府內兄弟們多注意一下那些有前科的。”
徐丘肅然應道:“是。”
晏同殊檢查著柜體內部,柜體里面有一些血跡,除此之外,沒什么線索了。
但是……
這衣柜質量似乎很差,已經出現了干裂。
晏同殊檢查完馬天賜的屋子,又去喬輕輕的,喬輕輕的屋子和馬天賜的是同等布局。
床,床旁邊一個衣柜,衣柜前方不遠處是一張桌子,兩把椅子。
馬天賜的衣柜里只有一套衣服,喬輕輕的衣柜里卻多了幾套。
而喬輕輕同材質的衣柜卻保存完好。
徐丘說道:“喬輕輕是從家逃走,沒有準備的時間,因而沒有帶什么值錢的東西,更沒有帶換洗衣服。屬下走訪了周邊的商戶,他們說,見過馬天賜出門采購女子的衣裙。”
晏同殊點點頭,來到桌邊,桌上放著一個藥碗和藥壺,藥壺里有熬藥剩下的藥渣,晏同殊將藥渣拿起來,放在鼻下:“麻黃、桂枝、荊芥、防風,是風寒入體。”
徐丘驚訝道:“大人還懂醫學?”
他感嘆了一句,立刻說道:“確實如大人所說,喬輕輕和馬天賜私奔時,正值氣溫交替,兩人又是趁夜逃走,因而喬輕輕搬過來的當天就發燒了。當天天還沒亮,馬天賜就去了回和堂請大夫。之后喬輕輕便一直在喝藥養病。”
檢查完衣柜和桌子,晏同殊來到喬輕輕的床邊,她掀開被子和枕頭,從枕頭下發現幾張撕碎揉成一團的碎紙。
晏同殊將碎紙展開,拼在一起,是一副筆觸稚嫩的畫,像是初學繪畫的孩童興手所作。
檢查完主要的兩間屋子,晏同殊又去了廚房。
廚房還有半袋米,一些碗筷,和剩下的半碗發霉的吃的。
灶臺旁邊柜子里放著兩副沒吃完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