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溫汀抬眼,這才驚覺居然一路跟到了硯雪居,當即有些手足無措,“我……”
裴珩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下午再帶你出去,既然答應了母親,我便不會食言。”
溫汀愣了愣,他竟以為自己跟過來是纏著他要出去?
“不是……我不是故意跟過來的。”
裴珩疑惑的表情讓溫汀更緊張了,她仰起小臉,“阿汀是來向侯爺道歉的,不該頂撞侯爺,侯爺大人不記小人過,莫要因此生氣。”
藕荷色的綾羅包裹著白嫩細膩的肌膚,像春天里盛開的花骨朵,裴珩看著面前這張看似恭順實則勁勁的臉,哪里還生得出氣。
“為這點事,你就跟了一路?我若不停,你還準備跟到硯雪居里去說?”
溫汀總不好說自己一路上都在跑神,根本沒注意看路,只顧著跟了。
裴珩道:“方才在慈安堂,你對老夫人應承自當克己復禮,我說你一句你不樂意,你自己倒是毫不在意。”
溫汀噎住,像一只誤撞獵人槍口的兔子,乖巧地立在一旁。
“回去罷,我還有公務要處理,下午著人來喚你。”
離開之前,溫汀鼓起勇氣問了句,“……侯爺不生阿汀的氣了?”
裴珩微抬眼,不甚在意道:“與小輩置氣,豈不是我斤斤計較了。”
溫汀提著裙裾,小步跑著回了槐院,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臉上的喜悅證明她心情好極了。
裴珩剛踏進硯雪居,侍從衛安便迎上來,“爺,楊大人送來薄柬,晚間在廣陵樓請爺吃茶,是否要應下?”
裴珩點頭,衛安剛要退,又被喚住。
“廣陵城可有姑娘們喜歡去的地方?”
衛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自己天天跟在爺身邊,怎不見爺中意那家姑娘呢?
萬年的鐵樹難道終于開了花?
裴珩不知道衛安豐富多彩的心理活動,挑了挑眉,衛安才道:“東關街新開了家鋪子,這兩日甚是熱鬧,城中姑娘都往里去呢。”
裴珩表示知道了。
為著下午的出行,溫汀早早便梳妝打扮,特意換了身淺綠素紗長裙,搭水藍霞影紗短襦,在蕭條的秋日,僅往院中一站,其他事物便黯然失色。
可一直等到申時還不見硯雪居有人來傳,青露在門口望了又望,失落道:“侯爺不會忘了姑娘吧?”
溫汀的心情也漸漸落了下去,劉嬤嬤寬慰道,“侯爺公務繁忙,一時耽擱了也是正常的。”
溫汀故作輕松道:“無妨,廣陵城也沒什么好逛的,讓我跟著侯爺,我反倒不自在呢。”
“姑娘說的也是,”劉嬤嬤總往長遠了考慮,“等日后熟絡些了,姑娘在侯爺跟前,才能不出錯。”
溫汀點點頭,“青露,幫我把衣裳換了罷。”
青露不甘心的又望門口跑了一趟,溫汀覺得她孩子氣,正想笑話她,就見青露高興的跑進來,連帶著溫汀的心都跟著跳了跳。
“姑娘,來人了。”
話音方落,就見硯雪居的一小廝行至門口,“侯爺讓小的來傳話,說車已備好,請小姐移步。”
溫汀上前,溫聲道:“我知道了,這就過去。”
小廝是第一次見傳聞中的小姐,差點被美色晃了眼,怪不得侯爺愿意將小姐帶回來呢,就小姐這冠絕姿色,在京城都是罕有的,縱使出身低些也不打緊了。
“話已帶到,小的這就回去了。”
溫汀讓劉嬤嬤在院里守著,出行帶上了青露,青露被悶在這府里,早就憋壞了,興高采烈地跟上了。
裴府一來廣陵,就將宅子落在了豐仁巷,乃是廣陵城最好的地界,巷子幽靜,總不過三四戶人家,均或是身份貴重,或是極其富庶。
門口青白石鋪砌得十分完整,一輛通體髹以朱紅底漆,外層罩以清漆的華貴馬車正停在光亮的青白石道上,溫汀見一侍從守在車旁,看見她時明顯眼神亮了亮。
“姑娘同侯爺同乘一輛,姑娘請。”
溫汀微微頷首見禮,便提著裙裾在青露的攙扶下上了車,朱紅織金錦簾被一只修長的手拂開,簾上的卷草紋隨風輕曳,溫汀低頭入車內坐下。
聽得裴珩開口道:“午后公事耽擱了一會,陪你逛不了太久。”
溫汀連連搖頭,“侯爺若是有事,著人來告知阿汀一聲便好,別因此誤了侯爺要事。”
裴珩正襟危坐,“也不是很要緊的事,無妨。”
衛安在車外聽著,本以為侯爺真看上了哪家姑娘,原來是他會錯了意,還真是自家的“姑娘”。
不過……小姐的風姿可比侯爺當年了。
只是,聽著侯爺與小姐過于生疏了,想來是小姐歸家不久,父女親情還需磨合。
溫汀細細打量著車內,車內寬敞,兩側各開著一扇菱花形小窗,窗欞為紫檀木鏤空雕花,再糊以極薄的蟬翼紗,可謂是處處彰顯著尊貴。
更遑論車內的裝飾了,毛氈踩上去綿軟無聲,軟榻上都繡著暗金色云鶴紋,觸感細膩如脂,小巧紫檀木案幾上擱著一壺溫茶,茶香四溢。
靜默良久,溫汀主動開口,“這是去東關街的路。”
裴珩:“是,東關街新開了家鋪子,帶你去看看。”
溫汀喃喃,“東關街,確有好一段日子沒去了。”
裴珩聞言,“以前常去?”
溫汀搖頭,“偶爾去過幾次。”
說完她就虛心地把頭扭向了一邊,定定地看著窗外。她不想讓裴珩知道自己在溫家時,會在外拋頭露面,因此撒了謊。
待到了東關街,溫汀竟坐出了一層薄汗,軟頸映著細細的汗珠,小臉透著薄薄一層粉。
她知道這并不是熱的,而是每次單獨和裴珩待在一塊,兩句話的功夫她就自己緊張起來,心始終高高懸著。
可能是血脈里天生對‘父親’的畏懼吧。
馬車終于停下,溫汀莫名地松了口氣,“侯爺,到了。”
裴珩卻盯著她看了會,先一步下車時叮囑道:“剛出了汗,在車里坐一會再下來,免得著涼。”
溫汀里外均是尷尬,可還是乖乖在車里坐了會,等汗氣消了才下去。
馬車停在一三層商鋪前,見裴珩正和侍從在一旁說著話,眉頭微微擰著,抬眼之間那侍從態度更是恭敬。
察覺到溫汀的目光,裴珩朝她瞥了一眼,不知是不是溫汀的錯覺,那緊蹙的眉頭似乎稍稍展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