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洛站在沈瑩瑩身前,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她,一時間說不出一句話。
瑩瑩這是為了保護他才這么說的嗎?
居然為了他這個大哥,放棄了自己的榮耀,甚至不惜說自己善妒……
沈念貍也注意到了蕭云燼望向她的眼神。
在他眼里,這似乎就是一場狗咬狗的戲碼,誰被扣了這頂帽子他都不介意。
不過終究,沈念貍現在是定安侯府名義上的小姐,若是真被栽贓住了這么個名號,傳出去是極其難聽的。
“瑩瑩,你不必為了阿兄這般……”
沈清洛眼神閃爍,一臉感動。
沈念貍向老者和蕭云燼福了一禮:“阿貍自進府以來便是規規矩矩的,從來不曾獨自離開過小院半步,身側也都有王嬤嬤陪同,妹妹的意思是,我在王嬤嬤眼皮子底下,逼著下人放血抄經,又冒名了別人的這幅百花圖,并且悄無聲息地送出定安侯府,到了你的手里?”
“折辱我也就罷了,春宴是整個定安侯府乃至天子的事情,是你們可以胡亂攀咬栽贓的嗎?祖父、大哥,阿貍委屈再多,也只是一面之詞,若是不信,可以請王嬤嬤來作證。”
她言辭懇切,小臉蒼白,卻是堅毅地握緊雙拳,眼中絲毫不見慌亂與恐懼。
沈清洛一時間望著她,有些出神。
沈念貍一直都是心機惡毒,虛偽自私。
瑩瑩不可能說謊話……
但是沈念貍說的種種又并不是沒有道理。
老者渾濁的眸子掃過沈瑩瑩和沈清洛,神色未變,重新坐下。
他常年習武,附滿繭子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一時間鴉雀無聲。
“叫王嬤嬤來。”
中年婦人很快就趕來了前廳,視線很快地與沈念貍交接后,規矩地行禮。
蕭云燼聲音柔和,緩道:“王嬤嬤,阿貍進府以來都是由你負責,她可有什么怪異的舉動?”
婦人幾乎是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不曾有半分不合規矩。”
“五小姐日日都在院子里,老奴不曾離開片刻,就連吃食都是近身伺候,每日請安,抄經繡樣,老奴都在五小姐身邊。”
她是侯府里待得最久的嬤嬤了,曾經在過世的老夫人身邊伺候,做事得體,不曾有過半分別的心思。
她說的話,分量很足。
“沈家小姐,不可妄言。”
“本侯是看在你母親的份上饒你這一次,此畫乃本侯亡妻之作…扣下,你二人小懲大戒,去王嬤嬤那領三十板子就回去吧。”
沈念貍倒是沒有很意外。
母親剛進門不久便隨著定安侯奔波賑災,到如今還不顧生死,毫無怨言地在外陪著定安侯一起治災。
雖說明面上已經和沈家斷絕關系,但是又有哪個母親不記掛著孩子?
侯夫人當年也是因為在外陪著侯爺征戰,最后受傷不治而亡。
他必定會因為母親同侯夫人一樣癡情的份上忍住這一遭。
只是。
往后就不會那么好運了。
沈瑩瑩這才明白,為什么蕭老侯爺會動這么大的氣。
一時間后背直冒冷汗。
上一世,她是有些耳聞。
蕭老侯爺此生最惦念亡妻,二人的院子,誰也不許踏足,直到侯府滅門,他也死死守著這方小院。
只是她居然從未得知,這一幅沒有署名的畫作,是蕭老侯爺亡妻所畫……
自知這一次是再無翻身之地,只得悻悻帶著沈清洛跟著王嬤嬤離開領罰。
她余光死死地瞪著沈念貍,血腥氣從齒尖泛出。
這一次只能算她倒霉。
她有上一世的記憶,何愁沒有飛黃騰達的時候?
數數日子。
明日,蕭無棱出事,就是擺在面上的好機會……
沈念貍,就讓她過幾天好日子,最后成為權貴攀慕的,只能是她沈瑩瑩!
“孫兒還有朝政在身,先行告辭。”
蕭云燼漂亮的鳳眸淺淺垂下,向老者行禮后,從沈念貍的身旁走過。
他停下腳步,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緩道:“小聰明可以有,若是再動到侯府頭上,本相不喜歡留全尸。”
他語氣輕松,眉眼如同三月里的春風般和煦,說出話卻能瞬間使人墜入冰窟。
沈念貍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視線里,才淺淺回神。
她是有私心。
沈瑩瑩什么德行她最了解。
從一開始她要參加春宴時,她就已經猜到了,沈瑩瑩必然會用前世名動京城的那幅畫來給自己立名。
沈瑩瑩這么做,一經揭發,必然會傷及到了定安侯府的名聲。
她知道背后的真相,卻絲毫沒有打算阻止。
這位當朝丞相想必知道她在這場鬧劇里并不完全無辜,實屬不太好惹……
“祖父……”
蕭無棱少年的嗓音帶著稚氣,有些別扭地進了前廳。
蕭老侯爺視線微微抬起:“做什么去了?”
不怒自威。
縱使是沈念貍聽著,心里也多了幾分懼意。
這是一個武將常年殺敵浴血刻進骨子里的壓迫感,更不用說蕭老侯爺征戰多年。
又是三軍將領之首。
只是站在他的面前,與其對視都是一件極其令人膽寒的事情……
少年余光瞥向沈念貍,又見老者面色有些難看,心中了然。
肯定是沈念貍,將方才的事情添油加醋污蔑到他頭上,告訴祖父了!
他捏緊雙拳,半晌沉默不語。
呵,他絕不會讓沈念貍在侯府有半天的好日子了!
“謝謝三哥!”
沈念貍淺淺一笑,上前來到少年的身邊,抬起頭,對上他有些迷茫的視線。
“阿貍知道祖父愛吃甜食,尚行齋的糕點最是難買,便只好拜托三哥帶一份回來。”
她攤開手。
“三哥,糕點呢?”
沈念貍眉眼本就精致玲瓏,前段時間太瘦反而顯得孱弱,最近吃胖了一些,腮邊泛著紅暈,很像一件精致的布偶娃娃。
蕭無棱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他看了看眼前的沈念貍,又瞧了瞧高位之上端坐的祖父。
“啊…哦,對。”
蕭無棱趕緊接茬:“今日賣完了,明日再去。”
蕭老侯爺本以為兩個人會不對付,眼前一副景象倒讓他目光少了幾分凌冽。
“阿貍,過來。”
他從身側拿出一個瓷瓶,放在了沈念貍的掌心。
“你受委屈了,女孩子愛美,這藥是宮中娘娘們所用的祛疤藥,效果極好,就當是祖父的心意。”
“謝謝祖父。”
他轉頭,對向蕭無棱:“明日你便帶著阿貍一起,去京中逛逛,銀子從你賬上撥。”
“孫兒知道了……”
沈念貍掌心瓷瓶觸感冰涼,她卻一點也不覺得刺骨。
她冬日里滿手凍瘡傷疤,求著沈家的幾位兄長和父親,才被施舍了半瓶放了很久的燙傷膏。
藥不對癥,又或許是已經放壞,半分不見好轉,因此落下病根,哪怕到現在,開春初秋,她的手都會隱隱泛紅。
“是本公子誤會你了……”
沈念貍再回神的時候,兩人已經從前廳走到了花壇。
少年說著,突然跑開。
“你要是遲到本公子才不等你!”
她看著那個倉促的背影,一時間沒忍住輕笑出聲。
比起沈家的血脈至親,她反倒覺得侯府更有溫度。
只是她不曾注意,假山背后,男人瞇著一雙鳳眸,饒有意味地打量著她。
“去查。”
他擺了擺手,身后的幾名暗衛瞬間消失不見。
他這位妹妹倒是過得凄慘。
只是這些話里若有半分虛假,他自有手段讓這種裝腔作勢的女人滾出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