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偃在說什么?”
我歪歪腦袋,故作疑惑:
“我怎么聽不懂?”
不知是因為裝傻有用,還是因為那個稱呼。
羊舌偃鐵青著臉,徹底不吭聲。
我笑笑也作不察,索性就在店家沿著街邊擺放的座椅坐下,朝蒼蠅館子里忙到熱火朝天的老板喊道:
“兩碗豬肉的大粒羹,微辣微酸,紫菜香菜都要!”
老板應了一聲:
“豬肉的還是牛肉的?”
我道:
“豬肉羹!”
老板又道:
“大粒羹?還是中粒羹?還是小粒羹?”
我道:
“兩碗大粒的豬肉羹啊!在說什么胡話!”
老板又問:
“什么酸什么辣?紫菜香菜都要嗎?”
好不容易將人騙來吃飯,就不能給我點兒面子嗎!
我忍無可忍哐當一聲站起......然后抽出桌上的紙巾,給羊舌偃擦了擦面前的桌面,一邊回著店家的問題,一邊同茫茫然的羊舌偃道:
“放心,都是正常事。”
“我是老熟客,這家店好吃,店家忙起來時每個人來都會多問一遍,拖長時間,這樣大家就會覺得等待時間沒那么久......”
言語間,碰巧另一個客人進店:
“一碗豬肉的中粒羹,微辣微酸,東西正常放,帶走。”
老板:“好嘞!”
羊舌偃:“......”
我:“......”
我的面子,老板的腳趾。
忍不了,真的忍不了。
我笑呵呵示意羊舌偃原地等我,湊到烹煮臺前,壓低聲音狠聲發問:
“老劉頭,你想死是不?”
蒼蠅館子的老劉頭是個心寬體胖的中年漢子,聞言就是瞄著羊舌偃,朝我連連搖頭:
“哎呀屠家小妹,叔看那男孩子坐你車來的,下車坐下還一臉不情不愿的模樣,幫你試試那男孩子脾氣嘛.......”
“要我說,談戀愛不能只看男生臉,也得看人家喜不喜歡你,更得看看條件。我閨女平時做小主播,平日直播間里什么帥哥沒見過?那些帥哥花言巧語,騙錢騙人的多的是,談一次戀愛就回家哭一次,造孽嘞!”
說得好......
不過,花言巧語的人,如果不是男人呢?
我笑笑沒說話,只問道:
“你這門店雖然小,可一年到頭生意好,也沒少賺,怎么還讓甜甜在外做吃播?吃播都在晚上播,真吃容易發胖三高,假吃催吐的話......容易傷牙齒。”
一個地方的鄉里鄉親,提醒一句也是應該。
不過,老劉頭雖同我認識的久,也知道屠家這一家人,卻并不知道屠家夜間干的買賣。
故而,聽我提起牙齒,他也沒十分憂心,只是將長湯匙在滾沸的鍋里攪拌幾下,將黏成團的大粒羹攪開,待肉羹發出一陣香氣,才嘀咕道:
“勸嘞,怎么沒勸?可甜甜說啥都不肯放棄直播,說什么好不容易才有點兒人氣......我橫豎是說不動她。”
話已至此,又只是平日里照面的關系,我自然不能更多說什么。
抬步返回原先的桌子旁,這才發現羊舌偃不知何時已將桌面擦干凈,甚至還將兩雙筷子和湯匙都仔仔細細擦洗干凈,捏在手中。
街邊過道的位置不大,能擺放桌椅板凳的位置實在有限,羊舌偃板正寬厚的身形坐在塑料椅上,多少顯得有些委屈。
可他就這么老老實實的擠著,偶爾有小電驢成群結隊路過巷道,他還得護著桌子別被磕碰。
護得多了,他許是又想起筷子湯匙捏在空中人來人往會沾灰,又抽紙巾打算把擦拭干凈的筷子尖尖包好......
沒忍住,實在是沒忍住。
我笑出了聲:
“早知道帶你去餐廳吃些漂亮飯,也好讓阿偃不必這么拘束。”
只是蒼南人素來散漫,自傲,又極度排外,連我也不曾例外。
太習慣說一不二,故而也沒有想聽對方吃什么的意思。
有些人當真有意思的厲害,讓人怪好奇如果去另一個地點,他又會有何等舉措......
羊舌偃沒回答,似乎還有些不自在。
有些無禮,不過這素來是美人的特權。
我沒在意,只漫不經心坐下,借著等食物的空檔開始同他談及碰到病癆鬼的事。
羊舌偃安靜垂眼聽著,脖頸微彎,正午的日頭在他頸側留下一道溫順而強悍的剪影。
他雙臂環在胸前,舊T恤的袖口被撐滿,臂膀的肌肉微微繃著,青色的脈絡在皮下伏行。
那只藏有重瞳的眸中目光沉沉,只是一瞬也不曾落在說話之人的身上......
果然,還是不知好歹。
我開始認真思考另一件事,索性便連同嘴里的話,干脆一起問了出來:
“所以那病癆鬼現在欠我好多錢......對了,阿偃這回到蒼南,家里人或好友知道嗎?”
許是我問的太突兀,羊舌偃終于抬眼,稍露出些許疑惑的神色:
“知道,昨天才和家里通過視頻,出門在外,爸媽和弟弟們都很擔心我,是時不時就會打打電話,關心一番,這回還說讓我先停留幾天,給我寄些東西。至于好友,就是他們給我推薦的蘇家單子。”
原來是個家里人關心,好友們照拂,除了原生家庭,沒有一處短板的幸福孩子......
如果失蹤,引起的反應會很大吧?
我心里略略有些遺憾,笑道:
“那就好,這幾天如果在蒼南遇見什么危險,都可以來找我。”
羊舌偃欲言又止,碰巧老板端著肉羹上桌,我伸手去取,便聽對面之人突然發表‘暴論’:
“可是,我總覺得我如果有危險,危險肯定來自于你。”
“你剛剛開車時,摸了十幾次我的腿.......”
老板:“???”
我:“......”
臭小子,我早說過,你的直覺有時候可以不必這么準。
老板似乎沒想到咱們兩個人是這種扭曲的關系,震撼之下,險些將碗打翻,我伸手去扶,又被碗沿濺出的湯水燙到,一時間場面有些兵荒馬亂。
最后還是羊舌偃穩住場面,一手扶住碗,一手給我遞了紙巾。
老板見鬼似的瞧了我一眼,慌里慌張的跑開。
那一眼,令我更加確信一件事——
有些人,是真的很‘克’我。
二十四年的乖乖女生涯,從沒有人懷疑過我的本性。
可羊舌偃再說下去,天底下的人只怕是都知道了。
我沉痛扼腕,開始解釋:
“你胡說八道什么呢?”
“我一個女孩子家家,難道不要臉面的嗎?什么我摸你腿,你怎么不反思一下是你的腿太長?”
“你在我身后坐著,我一剎車,你就往我背后撞,我又不能一百八十度回頭,肯定要拍拍你的腳問問你是不是還好.......”
羊舌偃面沉似水,神色變化,一句句聽著我的解釋。
許久,他終于憋出一句:
“.......對不起。”
“應該是我的直覺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