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看著那兩把磨得光滑的鑰匙,心中一動。
她放下啃干凈的雞腿骨頭,用布巾擦了擦手,這才接過鑰匙。
“行了,我知道了?!?/p>
她將鑰匙收好,語氣平淡,“你去忙吧。”
小燕見她收了鑰匙,如釋重負。
又討好地笑了笑,這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目光還戀戀不舍地瞟過那只雞腿骨頭。
小燕走后,唐玉三下五除二吃完了飯。
將碗筷送回小廚房后,她坐在廊下歇息,從懷中摸出了銅鑰匙。
江府這處宅邸,是侯爺老爺年前重新起復后,新賞下來的府邸。
二爺江凌川獨居的寒梧苑在府中西側,景致一般卻清靜。
寒梧苑旁邊緊鄰的那個小花園,原先的設計有些局促,一直沒來得及精心打理。
久而久之,便荒廢了下來,平日里只堆放些不用的雜物。
“倒是個清凈去處……”
她心里琢磨著,將鑰匙仔細收進袖袋里,
“等得了空過去瞧瞧?!?/p>
收起心思,她轉身又去忙活院里的瑣事。
院里下人如今都奉承著她,她一邊摸魚一邊做事,一晃便到了傍晚。
天色擦黑時,江凌川回來了。
他大跨步進院門,一邊走一邊脫下身上的飛魚服。
他身后的小廝江平,亦步亦趨地接著江凌川的飛魚服和佩刀。
他眉眼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戾,周身的氣壓都比平時低了幾分。
唐玉剛給江凌川曬干的衣服熏完香,正拿濕帕子擦著手。
見到江凌川步伐凌厲地走來,她急忙避到柱子旁,躬身低頭行禮。
江凌川卻像沒看見她,徑直進了浴間。
洗得還挺勤。
她心里嘀咕一句,認命地跟進去伺候。
這次江凌川洗得很快,等他出來,晚飯已經擺上了桌。
一碗碧粳米飯,一碟清炒蘆筍,一碟胭脂鵝脯,還有一碗奶白色的鯽魚湯。
菜色清淡,奶白色的鯽魚湯,鮮香撲鼻。
唐玉中午就饞這口,此刻更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添香走后,寒梧苑的大丫鬟就少了一個,如今侍奉沐浴和侍菜的都是玉娥了。
工作量加倍也不漲工資,真是……
卻見江凌川靠在椅上,揉著太陽穴,目光掃過那碗魚湯時,眉頭幾不可見地一蹙,臉上竟掠過一絲……厭棄?
唐玉手上不敢怠慢。
不管主子吃不吃,她都是要盛的。
她執起湯勺,妥帖地盛了半碗,輕輕放到他手邊。
噠的一聲輕響,半碗魚湯已經端到了他的手邊。
江凌川抬眼,目光卻沒落在湯上,而是順著她尚未收回的手,滑向她露出一小截的白皙手腕。
手光潤白皙,小臂似玉藕般滑膩潔凈。
男人的眼神倏地一暗,像幽潭里投進了石子,漾開某種難以言喻的波紋。
下一瞬,江凌川忽然勾起唇角,帶著點漫不經心的惡劣:
“這湯,賞你了?!?/p>
唐玉瞧了一眼江凌川似笑非笑的神情,又看了一眼香濃的魚湯,心里暗自撇嘴。
不喝白不喝。
這魚湯是她看著劉婆子做的。
加了新鮮春筍,白嫩豆腐,燉得滿屋飄香,她可饞了一肚子口水呢!
唐玉端起那碗溫熱的魚湯,湊近碗邊,小心地吹了吹氣。
那股混合著魚鮮與豆香的暖氣便撲在臉上,濕潤又舒服。
她呷了一小口。
湯并不燙,溫度剛好,滑入喉嚨的瞬間,一股扎實的鮮味便漫了上來。
不是調料堆出來的那種尖利味道,而是魚肉熬化后獨有的的鮮。
這鮮味仿佛有生命一般,順著食道一路暖到胃里。
湯里的嫩豆腐吸飽了湯汁,用舌尖輕輕一壓就化開,釋放出豆香。
偶爾嚼到一絲姜的微辛,非但不嗆,反而將魚湯的鮮甜襯得更加分明。
幾口熱湯下肚,腹中妥帖,唇齒留香。
唐玉喝美了。
放下碗,臉上不自覺地帶上了笑意。
江凌川看著眼前的女子,喝湯喝得臉紅撲撲的,杏眼微彎,沾了湯水的嘴唇紅潤透亮。
江凌川眸光微閃,喉嚨不自覺滾動:
“好喝嗎?”
唐玉點點頭道:
“甜著呢!”
江凌川低頭嗤笑,將女人攬過親了一口。
“果真甜……”
屋內侍奉的下人識趣地退出房間。
江凌川大手撫上她的臉頰,掐住了她的下巴,將她潤澤的唇瓣掐得撅起,看她白皙的皮膚泛上紅痕。
男人的手很重,手上還帶著薄繭,掐人毫不留情。
她疼得眨眼,眼中泛出生理性淚花,聲音發顫:
“二爺,輕點,我疼……”
他單手將她箍緊,薄唇蹭過她耳畔,氣息灼熱,語氣卻帶著冰冷的戲謔:
“忍著?!?/p>
忍你個頭!
一切塵埃落定。
擦完身子后,她下了榻,進了耳房。
身上是不舒服的,但是總算能夠休息了。
奴婢不能與主子同榻,唐玉也不想和男人睡在一起。
進了耳房,唐玉癱在窄床上,望著黑洞洞的屋頂,一會兒就睡著了。
次日寅末卯初,唐玉機械地睜開眼睛,卻見眼前模模糊糊立著一個人影。
是鬼嗎?
唐玉迷迷瞪瞪地想著。
下一瞬,一碗黑乎乎的湯藥就遞到了她的眼前。
借著熹微的晨光,唐玉看清了安嬤嬤的臉。
圓臉,小眼睛,嘴角耷拉著,目光有些冷。
安嬤嬤見她醒了,嘴角牽起笑意,眼神也柔了下來:
“玉娥姑娘,你可算醒了。不是老婆子我說你,你既伺候了二爺,這喜事怎地也不來跟我知會一聲?
這后宅里事多,你不說,老婆子我怎么記得照顧?”
安嬤嬤是府里后宅的管事嬤嬤,管著江家后宅一應事物。
給承寵的通房送避子湯,是她分內的事。
或許還想表達親近,安嬤嬤還是親自來的。
她嘴上話語輕柔婉轉,手上湯匙輕輕攪動著湯藥。
唐玉卻心中生寒。
只聽安嬤嬤繼續道:
“承寵是福氣,可這福氣若想長久,也得注意著些事兒。
我知道姑娘是明白人,不然老祖宗也不會選姑娘做二爺的人?!?/p>
她將碗又往前遞了半分,幾乎要碰到唐玉的嘴唇,
“來,趁熱喝了,涼了藥性就差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