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父。”
門外忽然傳來男人的聲音,屋內(nèi)的人齊齊一怔,不約而同朝外頭望去。
沈墨那張俊臉泛著白,身上的衣裳單薄,外頭胡亂披了件長袍,瞧著像是匆忙趕過來的,他跨進(jìn)屋子,手虛掩著抵在唇邊,壓抑的咳嗽聲從薄唇間溢出。
瞧見他來,林廣全的臉色稍有緩和,坐回椅子上,“是墨兒啊,這么晚過來,可有事?”
沈墨攏緊身上的長袍,低眉順眼的與林廣全說話,“我離主院不遠(yuǎn),聽到有爭吵聲,憂心義父的身體,便過來瞧瞧。”
“嗯,你有心了。”林廣全長嘆一聲,余光瞥見不爭氣的閨女,聲音又不由自主的揚起來,“墨兒并非我親生,都知道關(guān)懷我的身體,你倒好,生怕氣不死我,我出門兩三月,你也不曾過問兩句,只護著這個不知從哪個窮酸地方滾出來的小啞巴!”
林薇護著懷里無力的宋青眠,嬌媚的小臉上滿是堅韌倔強,粉唇輕啟,剛要開口爭論,就被沈墨接過了話茬。
“義父,您誤會薇薇了。”沈墨側(cè)眸,輕輕喚來粟子,“義父出門兩月有余,林家大大小小的賬都是薇薇理的,她一向敬您愛您,只是疏于表達(dá),薇薇是您唯一的至親,父女倆還是莫要因為一個外人產(chǎn)生誤會。”
一個外人,這四個字,他咬得很重。
宋青眠懶懶從他臉上收回視線,再看向林薇時,眼中閃爍著不易察覺的病態(tài)占有欲。
他是外人不假,可那又如何。
把自己變成內(nèi)人不就行了嗎?
“理賬?”林廣全頓了頓,狐疑看向下首的少女,不確信的開口,“你何時學(xué)會理賬了?”
林薇啞口無言,她雖沒接收到原主的記憶,可瞧林廣全這副模樣,想必原主平日里也是不學(xué)無術(shù)的主兒。
“薇薇這兩個月都與我在一起,學(xué)習(xí)理賬,管理家中事務(wù)。”沈墨接過話茬,薄唇輕輕勾起,看上去溫文爾雅,不太像是會騙人的樣子,“薇薇雖說起步晚了些,但她很是聰慧機敏,日后可擔(dān)大任。”
林廣全聽他昧著良心吹噓林薇,心中雖然起疑,但好歹面色緩和不少,幽幽看向閨女,“沒看出來,這個逆女還挺下功夫。”
林薇垂下小臉,睫羽輕顫,她故作委屈的模樣,“爹,我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女兒和你保證,從前的錯誤都不會再犯,我之前的確混賬,只求爹爹再相信我一次……”
林廣全抿緊嘴唇,雖說臉色還有些鐵青,但好在將沈墨的話聽了進(jìn)去。
他今年四十有三,死了婆娘,膝下只有林薇一個丫頭,即便家里有沈墨幫著照料,他也放心不下把林家基業(yè)和那么多良田都壓在這個混賬閨女身上。
林廣全倒是很滿意沈墨這個養(yǎng)子,也不是沒想過將沈墨招作贅婿……
可若是如此,席家那邊就難辦了。
“墨兒說得對,你是爹的親生女兒,日后我老了,林家還得靠你。”林廣全闔上眼,無力擺擺手,“從前的那些事,我不深究了,往后,若再做出有損林家顏面的事,我必狠狠罰你!”
“但是話說回來,薇薇與一個外男宿在一個院子里的確不妥。”沈墨淡淡開口,嗓音里聽不出多少笑意,“不如另找一處空閑院落,讓他暫住幾天,等到房子修繕完成,再送他離開。”
“還是墨兒考慮周全。”林廣全點點頭,臉上多了些許欣慰,幽深的目光掃過宋青眠的俊臉,眼底的嫌惡幾乎快要化作實質(zhì),“來人,把衡陽院收拾出來,給他暫住。”
衡陽院離主院最遠(yuǎn),林廣全八成是想眼不見心不煩。
林薇松了口氣,朝著沈墨投去感激的視線,她沒想到沈墨居然會趕在這個時候過來救場。
那雙杏眸亮晶晶的,看得沈墨心里癢。
反倒是宋青眠黑了臉,才提起來的精神也瞬間消散,他冷冷睨著沈墨,眼底的漠然和陰郁快要溢出來。
賤人,多管閑事。
沈墨察覺到他的目光,淡定回望,不緊不慢的扯出一抹笑來。
綠茶,玩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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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雞鳴不過三聲,九儕街的早市就擠滿了人。
謝景之孤身一人站在菜餅攤前,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用力揉捏著面團,再平貼在鍋里,激發(fā)菜團子的香氣。
雖說菜餅有些噎人,不易下咽,但勝在便宜實惠,不一會兒小小的攤子前就站了七八個人。
“謝郎,今兒咋是你自己來呢?”
“你娘的腿傷可是嚴(yán)重了?”
“我都好幾天沒買上菜餅了,今兒還惦記著你娘呢。”
“前幾日程家人過來,二話不說一通打砸,可給我們都嚇壞了。”
客人們你一言我一語,逐漸拼湊出那日的危險情景,謝景之寡言,只挑著幾句回應(yīng),還不忘夾起菜餅,遞給買餅的人,有條不紊的忙碌著。
“謝景之?”
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謝景之手上動作一頓,徐徐抬眸,瞧見了不遠(yuǎn)處的男人。
男人身形圓潤,步子都有些晃悠,身上的衣裳金燦燦的,手里盤的不是核桃,而是一對沉甸甸的純銀葫蘆,就差把暴發(fā)戶三個大字寫在臉上了。
“是程林……”
“快走快走,別攤上事兒。”
“這謝家母子啊,難嘍!”
周遭的食客瞬間跑沒影了,謝景之無聲攥緊了拳頭,臉色陰沉,一雙丹鳳眼涼浸浸的,瞧著男人步步逼近自己。
“不交保家銀,還敢在九儕街?jǐn)[攤,小爺敬你是這個。”程林朝著他豎起了大拇指,明明是笑著的,眨眼間就變了神色,將案板上的面團一股腦都扔進(jìn)鍋里,飛濺出來的熱油崩在了謝景之的手腕上,“姓謝的,你是不是當(dāng)爺爺我跟你鬧笑話呢?”
“五兩銀子保家銀,拿不出來,就得滾出九儕街,這個規(guī)矩你不清楚?”程林斜睨著他,一腳踩爛方才食客不慎掉落的菜餅,揚聲道,“還是說,你也想像你那個寡婦娘一樣斷條腿?”
下一瞬,干凈白嫩的小手狠狠抽上程林的胖臉,大半個街道都能聽見那聲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