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涼 · 虎頭城 · 卯時】
天還沒亮,虎頭城就已經醒了。
但這醒來的方式很特別。沒有那種“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反倒透著股子……趕大集的忙碌勁兒。
街道上,趙樂帶著幾千名婦女組成的“后勤隊”,推著獨輪車,正在往城墻上運東西。
車上裝的不是滾木礌石,而是一桶桶灰撲撲的泥漿,還有一卷卷帶著倒刺、看著就讓人頭皮發麻的鐵絲圈。
“都小心點!那泥漿是熱的,別燙著!”
趙樂挽著袖子,額頭上全是汗。她不再是那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公主,現在的她,哪怕臉上蹭了灰,眼神也亮得嚇人。
“大娘,您慢點!這饅頭是給守城兄弟的早飯,別撒了!”
旁邊,老黃背著個大藥箱,正在給那些即將上戰場的民兵分發“提神丸”,其實就是濃縮薄荷腦,提神醒腦防暈厥。
“來來來,一人一顆!含在嘴里!待會兒要是看見死人腿軟了,就咬碎它,保準你精神百倍!”
城頭上。
江鼎和公輸冶蹲在一個剛砌好的水泥垛口后面,正在抽煙,某種草藥卷的。
“大師,這‘快干水泥’行不行啊?”
江鼎吐了個煙圈,“宇文成都那老小子這次可是帶了五百架重型回回炮,一輪齊射下來,咱們這城墻跟紙糊的也沒啥區別。”
“放心。”
公輸冶拍了拍那個垛口,發出當當的脆響。
“老夫往里面加了糯米汁、蛋清,還有老黃給的那種‘凝固粉’(火山灰)。只要半個時辰,這就比石頭還硬。而且……”
公輸冶嘿嘿一笑。
“這玩意兒是活的。哪里壞了補哪里,隨壞隨補。除非他能把虎頭城連根拔起,否則這墻,塌不了。”
……
戰鼓聲如雷鳴般響起。
宇文成都站在戰車上,看著遠處那座孤零零的城池,眼神冰冷。
“傳令神機營!”
“五百架回回炮,填彈!目標——東面城墻!”
“給我砸!砸到它塌為止!”
“放——!!”
崩!崩!崩!
天空再次被石雨遮蔽。
這一次的聲勢,比上次攻打碎葉城還要恐怖十倍。五百顆幾百斤重的巨石,帶著呼嘯的風聲,如同隕石雨一般砸向虎頭城。
轟隆!轟隆!轟隆!
大地在顫抖。
虎頭城的東墻瞬間被煙塵吞沒。城磚碎裂,夯土飛濺。一段十幾丈長的城墻直接被砸出了一個巨大的缺口,露出了里面驚慌失措的守軍。
“哈哈哈哈!”
宇文成都大笑,“什么北涼鐵桶!在絕對的力量面前,都是豆腐渣!傳令!步兵方陣壓上!那個缺口,就是咱們進城的路!”
“殺——!!”
五萬大晉精銳步兵,扛著云梯,推著沖車,嚎叫著向那個缺口沖去。
……
煙塵還沒散去。
幾個被震得滿臉是血的黑龍營士兵從廢墟里爬出來,吐掉嘴里的泥沙。
“呸!真他娘的勁大!”
帶隊的鐵頭晃了晃暈乎乎的腦袋,看了一眼那個巨大的豁口,還有遠處正在逼近的敵軍。
他沒有慌,反而沖著后面吼了一嗓子:
“泥瓦匠!上活了!”
“來了!”
一群穿著粗布衣服、手里拿著大鐵鏟的流民工匠沖了上來。他們沒有拿刀,而是推著那種裝滿灰色泥漿的車。
“倒!”
嘩啦!
幾百桶特制的“快干水泥”混合著碎石渣,被一股腦地倒進了那個缺口里。
緊接著,工匠們熟練地插進幾根鋼筋,水力鍛錘砸出來的粗鐵條,再鋪上一層麻袋。
“再倒!”
又是一層水泥。
這簡直就像是在變戲法。
那個原本足以讓大軍通過的缺口,在短短一刻鐘內,竟然被這種灰色的泥漿給……堵上了?
雖然還沒干透,但這種粘稠的混合物,加上里面的鋼筋和麻袋,形成了一道雖然難看、但極難逾越的“軟墻”。
“這……這是什么鬼東西?”
沖到近前的大晉先鋒官傻眼了。
他看著那個還在冒著熱氣、像是一坨巨大牛糞一樣堵在缺口處的東西,試探著讓手下的士兵射了一箭。
噗。
箭矢插進泥里,沒入了一半,然后……被黏住了。
“不管了!沖過去!踩也能踩平它!”先鋒官怒吼。
幾千名士兵蜂擁而上,想要翻越這道“泥墻”。
然而,當他們真的踩上去的時候,噩夢開始了。
還沒干透的水泥極具粘性,加上里面的碎石和鋼筋,這根本不是路,這是沼澤!
士兵們的腳陷進去了,拔不出來。
而就在這時。
“拉線!”
城頭上,江鼎冷漠的聲音響起。
嘩啦啦——!
泥墻后面的廢墟里,突然升起了一道道黑色的鐵絲網。
那是“鐵荊棘”。
每一根鐵絲上,都纏繞著無數個鋒利的倒刺。它們在絞盤的拉動下,像是一張張帶刺的漁網,橫亙在了大晉士兵的面前。
“啊——!!”
沖在最前面的士兵撞上了鐵絲網。
倒刺瞬間掛住了他們的衣服,刺進了他們的皮肉。他們越掙扎,纏得越緊。
后面的人收不住腳,繼續往前擠,把前面的人硬生生擠到了刺網上。
鮮血瞬間染紅了灰色的水泥。
“這是什么?!這是什么刑具?!”
大晉士兵們驚恐地尖叫。他們不怕刀砍,不怕箭射,但這種被鐵絲纏住、一點點割裂皮肉的痛苦,讓他們精神崩潰。
“這就叫工業的力量。”
江鼎站在城頭,看著下面那團亂麻一樣的戰場,并沒有絲毫憐憫。
“公輸大師,這鐵絲網還是不夠密。回頭再加兩道。”
公輸冶在旁邊看得直嘬牙花子。
“參軍,這玩意兒……太損了。比老夫的機關術還損。”
“損?”
江鼎笑了笑,從懷里掏出一顆大白兔奶糖遞給公輸冶。
“大師,您看看那些填補城墻的泥瓦匠。他們手里拿的不是刀,是鏟子。如果不用這種損招,讓大晉的兵沖進來,他們就會被砍死。”
“對敵人損,就是對自己人好。”
“傳令!”
江鼎看著下面那些被困在泥潭和鐵絲網里的敵軍。
“黑龍營弩手,出列。”
“自由射擊。別浪費箭,瞄準了再射。”
崩!崩!崩!
城頭上,一千把神臂弩開始了點名。
這就不是戰斗了。
這是打靶。
那些被困住的大晉士兵,成了最好的活靶子。他們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弩箭射穿自己的喉嚨。
……
宇文成都看著那個被“泥巴”堵住的缺口,看著那些在奇怪鐵網前哀嚎倒下的士兵,手中的千里鏡被他硬生生捏碎了。
“那是什么妖法?!”
“為什么城墻塌了還能長出來?!為什么那些鐵絲能吃人?!”
他不理解。
真的不理解。
在他的軍事常識里,城墻塌了就是塌了,怎么可能在一刻鐘內修好?而且修得比原來還難纏?
“大帥……還……還攻嗎?”副將的聲音都在發抖。
“攻個屁!”
宇文成都一巴掌抽在副將臉上,“沒看見人都死光了嗎?!”
“鳴金!收兵!”
鐺——鐺——鐺——
凄厲的收兵鑼聲響起。
大晉的第一次總攻,就這樣在一堆泥巴和鐵絲面前,草草收場。
丟下了三千具尸體,卻連城墻的邊都沒摸到。
……
看著如潮水般退去的敵軍,城頭上的民兵和工匠們爆發出了震天的歡呼。
“贏了!咱們贏了!”
“那水泥真管用!那鐵絲網真扎人啊!”
大家互相擁抱,有的甚至喜極而泣。
李牧之走到那道剛補好的“泥墻”邊,伸手摸了摸。
水泥已經開始硬化了,變得堅硬如石。
“長風。”
李牧之回頭看著江鼎,眼神復雜。
“這東西……能推廣嗎?”
“當然。”
江鼎走過來,踢了踢那道墻。
“只要有煤,有石頭,這東西要多少有多少。將軍,等打完這一仗,咱們把整個北涼的城墻都刷一遍。”
“我要讓這虎頭城,變成一座連蒼蠅都飛不進來的鋼鐵堡壘。”
“不過……”
江鼎看著遠處的敵營,眼神微微一凝。
“宇文成都這次雖然吃了虧,但他還沒傷筋動骨。下一次,他可能會換個玩法。”
“換什么玩法?”李牧之問。
“如果我是他……”
江鼎瞇起眼睛。
“既然地上攻不進去,那就……挖地道。”
“地道?”
李牧之臉色一變,“那可是防不勝防。”
“沒事。”
江鼎嘴角勾起一抹壞笑。
“咱們城里不是有個祖傳盜墓的嗎?讓他去聽聽動靜。另外……”
“老黃昨天跟我說,他新研制了一種‘毒煙彈’,正愁沒地方試呢。要是他們真敢鉆地洞……”
江鼎做了一個“熏老鼠”的手勢。
“那咱們就請他們抽袋煙。”
夕陽下,江鼎的笑容顯得格外燦爛,也格外……缺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