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徹底沉入遠山,暮色如同浸了水的墨汁,迅速在長安城的上空渲染開來。冠軍侯府的朱漆大門在親隨恭敬的目光中緩緩開啟,又沉沉合上,將外界的喧囂與窺探隔絕開來。
李毅踏著青石板鋪就的路徑,緩緩行走在這座屬于他的府邸之中。這座宅院原是前隋一位顯貴的別業,后被納入宮中,李世民登基后,又將其賜予李毅,并著人按照國公規制進行了修繕和擴建。飛檐斗拱,亭臺樓閣,一應俱全,既顯威嚴氣派,又不失雅致韻味。
此前,他要么忙于軍務,要么匆匆落腳,心神從未真正安頓于此。今日,受封冠軍侯,了卻鄭氏恩情之后,他才第一次以一種主人的心態,仔細地、慢慢地審視著這片屬于自己的天地。
繞過雕琢精美的影壁,穿過草木初植、尚顯空曠的前院,步入格局宏闊、陳設卻略顯簡單的正堂。堂內燭火已然點亮,映照著光潔的金磚地面和嶄新的紫檀木家具,空氣中還隱隱殘留著新漆和木材的氣息。侍立的仆役婢女見到他,無不屏息凝神,躬身行禮,眼神中充滿了敬畏與好奇。
他繼續向后行去,穿過抄手游廊,走過假山點綴、引有活水的后花園。花園景致不錯,但似乎少了些精心打理的生機。書房、練武場、客舍、內院……一處處看下來,府邸足夠寬敞,足夠華麗,符合他如今的身份。
然而,一圈轉罷,李毅獨自立于后院那方池塘邊的石亭中,望著水中初升新月與稀疏星子的倒影,眉頭卻微微蹙起。
滿意嗎?是的,這座府邸作為皇帝賞賜、身份象征,無可挑剔。
但,總覺得缺了點什么。
太過空曠,太過安靜,也……太過冰冷。
這里缺少一種真正屬于“家”的煙火氣,缺少一種能讓人心神安寧的溫暖氛圍。它更像是一座符合規制的、精美的建筑標本,而不是一個可以棲息身心的港灣。仆役雖多,卻皆是敬畏疏離;陳設雖好,卻無個人印記。
“或許……是缺一位女主人吧。”一個念頭自然而然地浮上心頭。他并非不諳世事的少年,自然知道一個完整的家,一位溫婉賢淑、能夠主持中饋、打理內務的女主人是何等重要。這不僅能讓他從繁瑣的庶務中解脫出來,更能為這座冰冷的府邸注入靈魂與生機。
而且,他猛然想起那沉寂了一段時間的超級家族系統。系統的核心目標便是打造千年世家,而“開枝散葉,繁衍子嗣”是積累家族聲望、獲取抽獎機會的重要途徑,更是家族延續的根本!娶妻納妾,誕育后代,這本就是他無法回避,也必須去推動的事情。
一想到娶妻,他的腦海中,幾乎是不可抑制地,瞬間便浮現出了一道身影——
鳳冠霞帔,雍容華貴,母儀天下。
那是長孫無垢,當朝皇后,文德皇后。
這個念頭剛一升起,就如同一點星火落入了滾油之中,瞬間在他心底燃起了熊熊烈焰,帶來一陣夾雜著悸動、渴望與極度危險的灼痛感。
他仿佛又看到了登基大典上,她身著祎衣,接受冊封時那傾國傾城、凜然不可侵犯的風姿;仿佛又聞到了那日在秦王府,她為自己包扎傷口時,身上傳來的那縷清幽淡雅的蘭芷之香;仿佛又感受到了她說話時,那溫和卻充滿智慧的力量……
荒謬!大逆不道!
李毅猛地閉上雙眼,強行將這道身影從腦海中驅散,胸腔內的心臟卻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起來,一股強烈的負罪感與禁忌般的刺激感交織在一起,沖擊著他的理智。
那是皇后!是李世民的妻子,是這大唐帝國最尊貴的女人!是他效忠的君主的正妻!
他怎敢……怎敢生出如此念頭?!
這已不僅僅是逾越禮法,這是足以誅滅九族的滔天大罪!一旦泄露絲毫,莫說他這剛剛到手的冠軍侯爵位,便是他那身絕世武力,也絕無可能在傾國之力的圍剿下保全自身,更會連累所有與他相關之人。
然而,情感的野馬一旦脫韁,又豈是那么容易拉回的?那道母儀天下、卻又在特定時刻流露出獨特溫柔與智慧的身影,已然如同最深刻的烙印,刻入了他的心底。越是壓抑,反而越是清晰。
他深吸了幾口夜晚微涼的空氣,試圖讓翻涌的氣血平復下來。理智告訴他,這是絕無可能的妄想,是取死之道。他必須徹底斬斷這絲妄念。
可是,見識過那樣的絕代風華與獨特魅力,再看這長安城中的其他貴女,哪怕家世再顯赫,容貌再出眾,又怎能與之相比?似乎都顯得黯然失色,索然無味。
“系統要我開枝散葉,建立家族……可這女主人……”李毅嘴角泛起一絲無奈的苦笑,心中一片紛亂。
他站在亭中,沉默了許久。月色清冷,灑在他身上,將那身侯爵常服映照得有些孤寂。
他知道,自己必須做出抉擇,必須理清這混亂的思緒。娶妻生子,是必然之路,這不僅關乎個人情感,更關乎系統任務和家族未來。但他絕不能,也絕不可以,對那位存在有任何非分之想。
或許,該將目光投向別處?尋找一位能夠幫他打理內務、穩定后方的合適女子?不必有那般驚艷的容貌與風華,只需賢淑、明理、家世清白即可?
可那道鳳影,卻如同心魔,縈繞不去,讓他對任何其他的可能性,都提不起真正的興致。
這是一種極其矛盾的煎熬。一方面是對未來道路的理性規劃,一方面是內心深處難以啟齒的悸動。
良久,李毅緩緩睜開眼,目光重新變得堅定而深邃。他望向皇宮的方向,眼神復雜難明。
“路要一步一步走。”他低聲自語,仿佛在告誡自己,“眼下,需先穩固自身,提升實力,擴大影響力。至于其他……且行且看吧。”
他暫時將這份危險而混亂的情感深深埋藏于心底最深處,用理智的堅冰將其封存。當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消化渭水之戰的成果,鞏固冠軍侯的地位,并利用系統,繼續增強自身和未來家族的底蘊。
至于那位母儀天下的身影……或許,只能成為他漫長生命中,一個可望而不可即、只能深藏于心的秘密了。
他轉身,離開了石亭,高大的身影融入侯府的夜色之中,步伐沉穩,卻帶著一絲難以言說的孤高與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