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眼前這個瘦得像根豆芽菜,卻偏要裝出一副兇狠模樣的孩子。
心頭那點不耐煩莫名其妙地就散了。
她放緩了語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和一些:“我幫你脫衣服,不然你自己脫?”
陸言禮咬著下唇,瞪著她。
僵持了幾秒,謝吟秋嘆了口氣,再次伸手。
陸言禮渾身緊繃,或許是謝吟秋身上那股冷靜的氣場讓他不敢造次。
他最終沒有再掙扎。
那件破舊的灰色褂子扣子早就掉光了,只是用一根繩子勉強系著。
謝吟秋解開繩結,將灰色褂子從他瘦小的肩膀上剝了下來。
露出孩子那瘦骨嶙峋的脊背時,謝吟秋整個人如遭雷擊,瞬間僵在了原地。
昏黃的燈泡下,那小小的、本該是光潔平滑的后背上,布滿了駭人的傷痕。
青一塊,紫一塊,新舊交疊。
最刺眼的是幾道已經結痂的暗紅色血痕,像是被什么細長的條狀物狠狠抽打過。
從左肩一直延伸到后腰。
胳膊上,腿上,凡是衣服能遮住的地方,幾乎沒有一寸完好的皮膚。
謝吟秋看著觸目驚心的傷痕,怒火噌的一下就竄了起來!
她深吸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陸言禮是吧……”
她緩緩蹲下身。
“這些傷……是誰弄的?”
陸言禮感覺到她的視線,整個身體猛地一僵。
那是一種被窺破了最狼狽秘密的羞恥和恐懼。
他像是受驚的兔子,猛地掙開她的手,不顧一切地縮到墻角,雙手環抱著自己**的身體,將頭深深地埋進膝蓋里。
“不關你的事!”他悶悶的聲音從臂彎里傳來,充滿了驚恐和戒備。
他什么都不說,一個字都不肯透露。
但這劇烈的反應,比任何言語都更加說明問題。
謝吟秋明白了。
是那個大姨。
那個白天還理直氣壯地把他當成包袱甩過來,臨走前還不忘放狠話,說不準虐待他的女人!
原來,真正的施暴者,就是她自己!
她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地嵌進掌心。
作為新時代女性,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她對虐待老幼婦孺簡直零容忍!
她決定在離婚之前,這件事,她管定了!
她強行壓下心頭的怒火,站起身一言不發地走出隔間。
角落里的陸言禮聽到腳步聲遠去,身體抖得更厲害了。
她是不是也嫌棄自己了?
是不是覺得他是個麻煩,要把他送回姨婆那里去?
一想到姨婆那張刻薄的臉和冰冷的棍子,陸言禮的眼淚就再也忍不住。
大顆大顆地砸了下來。
但他死死地咬著嘴唇,不讓自己發出一絲聲音。
就在他絕望之際,那腳步聲又回來了。
謝吟秋手里多了一個醫藥箱,那是錢毅備下的,里面有一些常用的紅藥水、紗布和止痛膏。
她將醫藥箱放在地上,重新蹲在陸言禮面前,聲音放得極輕極柔,像是怕嚇到他一樣。
“別怕,我給你上藥,會有點疼,你忍一下。”
她擰開藥膏,用棉簽沾了一點,小心翼翼地伸向他背上那道最長的傷痕。
陸言禮渾身一顫,下意識地想要躲開。
“別動。”謝吟秋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
她的另一只手輕輕地、試探性地放在他冰涼的肩膀上。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傳來,只有藥膏清涼的觸感和她指尖溫熱的體溫。
陸言禮的身體慢慢放松下來。
“疼嗎?”她輕聲地問!
謝吟秋用溫水幫他擦拭著傷口周圍的污漬,然后一點一點地涂上藥膏。
整個過程,他一言不發,只是搖頭。
但卻死死地咬住嘴唇!
謝吟秋知道,他不是不疼,只是在忍著而已!
她看著陸言禮也就只有五六歲的年紀。
這個年紀還是在父母懷里撒嬌的孩子,可是他卻在承受著這個世界的惡意!
一想到這,謝吟秋的心里還是挺難受的!
安靜的小隔間里,壓抑的、細小的啜泣聲漸漸響起。
陸言禮把臉埋在臂彎里,淚水無聲地洶涌而出。
他不知道這個被姨婆稱為壞女人的人為什么要對他這么好。
也想不明白,為什么一頓飯,一次上藥,就讓他覺得比過去四年加起來還要溫暖。
他只知道,背后那火辣辣的疼,好像……好像沒有那么難忍了。
晚上,謝吟秋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只要一閉眼,腦海里就是陸言禮那背上縱橫交錯的傷痕。
那個所謂的大姨,絕對是個變態。
謝吟秋搞科研,凡事講究邏輯和證據。
這么小的孩子被扔在親戚家,親爹不在,這親戚要是想對他好,那是情分要是不想管,那也就是冷漠點。
可這下死手打,那是心理扭曲!
謝吟秋心里盤算著,這事兒不能就這么算了。
但她現在身份尷尬,剛來就鬧得雞飛狗跳,沒人會信她。
得等那個便宜老公陸錚昀回來。
他是孩子的親爹,又是團長,要是知道自己兒子被虐待成這樣還無動于衷。
那這婚也就不用離了,直接喪偶處理算了。
……
接下來的幾天,日子過得有些詭異的平靜。
陸錚昀像是失蹤了一樣,再也沒露過面。
大概是還在忙那個什么匯報任務。
而那個大姨,估計也是心虛,或者是那天覺得謝吟秋不好惹,竟然也沒再上門。
整個小院里,就剩下謝吟秋和陸言禮兩個人。
一大一小,相處模式那是相當的……客氣。
謝吟秋沒有喜當媽的愛好,更沒打算在那位團長回來之前扮演什么賢妻良母。
她就是每天按點做飯。
早上煮粥,中午下面,晚上炒兩個菜。
做好了往桌上一端,喊一聲:吃飯。
陸言禮就從角落里鉆出來,悶頭吃,吃完把碗一推,又縮回房間里。
兩人除了必要的吃飯、洗澡、睡覺,幾乎零交流。
陸言禮身上的傷,謝吟秋每天晚上會強行把他按住擦一次藥。
除此之外,互不干擾,相敬如賓。
這種微妙的平衡,直到第四天早上,被一聲尖銳的嗓門打破了。
“喲,這都幾點了?太陽都曬屁股了還在睡?這首都來的大學生就是金貴,當我們這兒是養大爺的地兒呢?”
謝吟秋是被吵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