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她沒看上自己,既然她覺得這是一場錯誤。
那就……放手吧。
強扭的瓜不甜,這個道理,他懂。
陸錚昀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手背上青筋暴起。
彰顯著他此刻內心的不平靜。
過了許久。
久到謝吟秋都以為他要發火,或者直接摔門而出的時候。
陸錚昀緩緩松開了拳頭。
他看著謝吟秋,冷峻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只是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苦笑。
聲音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
“好,我答應你。”
謝吟秋愣住。
她準備了一肚子的話,想好了要怎么跟他據理力爭,怎么擺事實講道理。
甚至做好了他會為了面子死纏爛打的心理準備。
可她萬萬沒想到,陸錚昀答應得這么痛快。
痛快得讓她甚至覺得有點……不真實。
她下意識地抬頭看向陸錚昀。
男人依舊站在那里,身姿如松,臉上看不出半點波瀾。
深沉的眼眸,讓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你……答應了?”謝吟秋有些不確定地反問了一句。
“怎么?不想離了?”陸錚昀挑眉,語氣里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似是嘲弄,又似是掩飾。
“離!當然離!”謝吟秋回過神來,立馬接話,生怕他反悔似的。
陸錚昀看著她那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樣子,心里最后那點微弱的希冀徹底破滅了。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角,轉身走到那一堆還沒來得及收拾的行李旁。
彎腰從里面翻出一個軍綠色的鐵皮盒子。
“既然說開了,那就按你的意思辦。”
他打開盒子,從里面拿出一疊大團結,還有幾張票證,隨手放在桌上。
“我這次回來主要是述職,順便處理……家事。報告打上去審批需要時間,這幾天你先住在這兒,等手續辦下來,我讓人送你去火車站。”
他的語氣公事公辦,冷漠的就像是在給手底下的兵布置任務。
“這些錢和票你拿著,這幾年……不管怎么說,是我耽誤了你。算是補償。”
謝吟秋看著桌上那厚厚的一沓錢,目測得有好幾百。
這在這個年代,絕對是一筆巨款。
這男人,倒是大方。
“錢我就不要了。”謝吟秋把錢推了回去。
“雖然這樁婚事是個烏龍,但我在這兒住你的吃你的,也沒理由還要你的錢。咱們既然要斷,就斷得干干凈凈。”
她有手有腳,又是核物理專業的高材生,國家還需要她這樣的人才,她不缺這口飯吃。
更重要的是,拿人手短。
她不想欠陸錚昀的人情。
陸錚昀看著被推回來的錢,眸光微沉。
斷得干干凈凈?
這女人,還真是夠絕情的。
“給你你就拿著!”陸錚昀突然加重了語氣,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
“我陸錚昀從來不占女人便宜。再說了,你把言禮……照顧得不錯,這就當是給他的伙食費和保姆費。”
提到言禮,謝吟秋的動作頓了一下。
窗外隱約傳來孩子稚嫩的笑聲,似乎正在追逐著什么。
這孩子,是真的很缺愛。
“好,那我收一半。”謝吟秋從那一沓錢里抽了幾張,剩下的又推了回去。
“算是這幾天的開銷。剩下的你自己留著吧,養孩子費錢,我看言禮那身子骨,得好好補補。”
陸錚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再堅持。
只是默默地把剩下的錢收回了盒子里。
兩人之間的氣氛,又一次冷了下來。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喧鬧聲。
“哎喲!這誰家的孩子啊?怎么這么沒教養!把我剛洗好的床單都給弄臟了!”
緊接著就是趙桂芬尖銳的罵聲:“瞎了你的狗眼了!知道這是誰家的孩子嗎?這是陸團長家的!踩你床單怎么了?踩壞了賠你十條!”
“賠?你賠得起嗎?這可是的確良的!”
“嘿!你個小浪蹄子,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陸錚昀的臉色瞬間黑成了鍋底。
謝吟秋也是一臉無語。
這個極品大姨,還真是一刻都不消停!
“我去看看。”陸錚昀扔下一句話,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周身散發著一股生人勿近的低氣壓。
謝吟秋想了想,也跟了出去。
雖然要離婚了,但這事兒畢竟是因言禮而起,她不能不管。
一出堂屋,就看見院門口圍了一圈人。
趙桂芬正叉著腰,唾沫橫飛地跟一個年輕女人對罵。
那個女人謝吟秋認識,是對門張副營長的媳婦,平時愛干凈,有點小潔癖。
但也算是個講道理的人。
而陸言禮,正縮在墻角,小臉煞白,手里緊緊攥著一個臟兮兮的皮球,渾身發抖。
那條白底藍花的的確良床單,此刻正大咧咧地晾在院子里的鐵絲上。
下擺處印著一個黑乎乎的小手印,顯得格外刺眼。
“怎么回事?”
陸錚昀撥開人群,大步走了過去,聲音冷冽如刀。
周圍看熱鬧的軍屬們一看這尊煞神來了,立馬噤了聲,一個個往后退了幾步。
趙桂芬一看陸錚昀出來,立馬像是找到了靠山,一屁股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就開始嚎:“錚昀啊!你可得給大姨做主啊!這女人欺負咱言禮沒娘疼,在這兒指桑罵槐呢!”
“陸團長!”張副營長的媳婦也不是個吃素的,紅著眼圈說道。
“你評評理!我在自家院子里晾床單,這孩子一球踢過來,直接給我床單砸地上了!我說一句怎么了?你大姨上來就罵我,還要打人!這就是你們陸家的家教嗎?”
陸錚昀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轉頭看向縮在墻角的陸言禮。
孩子那驚恐的眼神,讓他心口猛地一揪。
還沒等他開口,清麗的身影已經越過他。
徑直走到了陸言禮面前。
謝吟秋蹲下身,從口袋里掏出手帕,輕輕擦了擦孩子臉上的灰,柔聲問道:“言禮,告訴姨姨,是你弄臟了阿姨的床單嗎?”
陸言禮怯生生地看了謝吟秋一眼,又看了看兇神惡煞的趙桂芬,最后低下頭,小聲說道:“球……球飛了……我去撿……沒站穩……手……手臟……”
原來是不小心摔倒,手按到了掉在地上的床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