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

撫近門的民居眾多、人員混雜，三教九流多在此落腳。

這邊的民居大多不大，房屋新舊不一，院子也多小而雜亂。

窄小的巷弄里頭，這家占了一半堆著柴火，那邊又砌起小花壇種點菜。

不熟悉的人進了巷子，只有暈頭轉向，東磕西碰的份兒。

一個穿著灰布衣裳的少年，熟練的躥進巷子，左腳起跳越過一個水桶，往右邊一溜就從一個菜圃子上越了過去。

“爹，我回來了~”他還沒到院門口，聲音就已經傳了過去。

院子里一個穿著長衫的青年人站了起來，皺著眉頭過來開了院門。

“大早上又去哪里了？”他神色嚴肅，稚嫩的臉上帶著的是老父親的厲色。

少年見他開門瑟縮了一下，貓著腰從他扶著門的胳膊底下鉆了進去。

然后三兩步跳到院子里一個須發全白的老人身后，攬著他的脖子撒嬌：“爹，你看三哥！”

戴梓擺弄著手里的零件，被小兒子往后一勒脖子，差點喘不過氣來。

不過對小兒子，他寬容的很，咳嗽了幾聲笑著拍他的手。

“好了，高兒別鬧了。”

戴高朝著他三哥擠了擠眼睛，又吐了吐舌頭，看著就是鬼精靈的模樣。

戴亨最看不得他這樣子，恨不得去把戒尺請出來，把他手心給打紅才好。

可是這小子自小就調皮搗蛋，又皮糙肉厚不怕痛，打了就消停一刻。

不一會兒又有其他鬼主意，鬧得他頭痛了。

“昨天的兩篇文章背下來沒有？”戴亨深吸一口氣，把話題轉到正題上，“今天再背不出來，這一旬你都不要再出門了！”

戴高被禁足警告后，抬頭可憐兮兮的看著他爹：“爹，我也不是出去玩，這不是去干正事了嘛？”

說著，他摘下掛在腰間的口袋，撕開口子給戴梓看。

戴梓湊過去，只見里頭是白花花的......

“嘶~~哪里搞來這么多？”

這一聲驚呼，讓戴亨都忍不住湊過去看。

只看了一眼就讓他全身發抖：“你這是要害死我們家嗎？”

戴高這一口袋里頭全是硝！

因為能配制火藥，所以朝廷是嚴格控制硝石的。

在藥店倒是能買到一點藥用的，但是也只能買小劑量。

這么一大袋子硝石，要是被有心人舉報了，那他們一家可就都要蹲大獄去的！

戴梓也有點擔心：“高兒，可別是有心人給你下套了！”

他自己就是受到陷害，才被康熙爺給流放至此的。

在康熙四十三年得遇大赦，這才能恢復良民身份在盛京置了這個小小的宅子茍活。

雖然現在的他的確沒什么威脅，可要是以前的仇人想起來想按死他，又來一次陷害，那可怎么辦？

戴高看二人嚇得惶惶，急忙道：“這都是我自己一點點收集的，還是趁著天不亮的時候每天一點兒攢出來的。”

他發現一個洞穴，洞壁上總是會析出硝石，然后他一點點的收集起來。

因為他知道爹曾經還是威名赫赫的“威遠將軍”。

只是后來遭小人陷害，才落得個流放盛京的下場。

現在他們不再是流放的罪奴，爹又開始搗鼓這些，他也想幫忙。

當然了，他本人對這些也很感興趣，早就偷著學了不少。

戴梓聽他這么說，懸著的心放下了一半，但是戴亨的臉都白了。

“爹，你們就別再碰火藥了，”戴亨臉色很難看，“我們這個家真的再經不起一次動蕩了！”

戴梓流放的時候，他才兩個多月，跟著一起受苦受難。

在他小時候，沒有過過一天的好日子，成日都是提心吊膽的。

后來穩定下來，弟弟出生后，倒是好一些了。

可是那惶惶不可終日的童年，讓他變得小心翼翼，拼了命的讀書就是為了靠科舉把一家子重新帶起來。

弟弟很聰明，學什么一學就會，他也把希望放在弟弟能用功讀書科舉上面。

可是弟弟一心沉溺于奇淫技巧，跟爹一樣對火藥著迷。

這個家，沒他可怎么辦？！

戴梓已經五十八歲，年紀算是大了，加上中年吃了苦，看起來更是老的厲害。

面對這個從小虧欠，又總是黑著臉的三兒子，多少有點沒底氣。

他討好的笑著：“亨兒放心，我們就在家里研究研究，沒人知道的。”

倒是戴高不依不饒：“三哥，現在大清正在伐倭，聽說船上都帶上大炮了。”

“但是神機營早就沒落了，說不定連炮怎么造都忘了。”

“我看吶，這正是我們家的機會！”

戴高今年才十歲，還沒到發育的時候，看起來就是個小孩模樣。

此時說的振振有詞、人小鬼大的，讓人看著就來火氣。

“機會機會！”戴亨氣個倒仰，“如果我們是滿人，這是個機會！”

“但是我們是漢人，朝廷不會信任我們，這就是催命符！”

小時候不知道，總覺得是受奸人所害，他們戴家才會落到如此下場。

后來讀書明理，這才驚覺背后是康熙爺的不信任。

這樣威力的武器，掌握在一個漢人的手里，誰能在臥榻上酣睡呢？

所以那么拙劣的陷害都能成功，是因為得了上位者的默許罷了。

戴梓怎么可能不懂，但是他卻存在妄想。

他喃喃道：“可是現在已經變天了，不試一下又......”怎么甘心呢？

他為的不僅僅是自己的仕途，更多的是為了大清的命運。

誰都知道火藥是件大殺器，而十多年前，南懷仁已經帶著他們國家的大炮來了大清。

誰也不知道那種大炮，是不是當時那邊最厲害的一種。

萬一還有更厲害的呢？

十多年過去了，大清的火藥武器幾乎沒有發展，那對方呢？

兩邊對比下來，如果其他國家得了這樣的武器，來攻打大清，那就是他們的災難。

為國為民為了他自己，他都不能放棄研究火藥！

他直視戴亨：“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才行，不僅爹要做，高兒也要傳承下去。”

戴亨急了：“爹！你......”

他還沒說出口，小院外頭就傳來了敲門聲：“有人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