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臟血干掉后,凝固在身體上,也和衣服融合在一起。
她嘗試脫掉,拉扯的皮膚很快紅腫發燙,
還是明月反應快,讓她就這么直接坐進浴桶。
等血水化開,再拿了剪刀替她細心地剪開衣裙,一點都沒讓她覺得痛,或不舒適。
風月樓她也曾來過。
這樓里的點心做得極好,卻他們的規矩不許外帶,只能在樓內食用。
上官延知道她愛吃甜,便悄悄帶她溜出府來吃,回府還被方氏責罵,說上官延不顧慮她的身子,只知道一味縱容她,那時,她真以為這份疼愛和親生娘親一樣。
那時,她也只以為風月樓不過是個有些特色的酒樓,仗著清風公子的名頭才久居第一。
今日體會過這番服務才明白,原來有些服務,是專門給樓里的貴客的。
這么伶俐的婢女調教成這樣,要從幾百人里才能選出一二個,長年累月的培訓。
宋檀心里算著,突然想起那夜的事,呼吸一頓,心也跟著提起。
“沈將軍和清風公子很熟么?”
“娘子放心,今日,是將軍第二次來,上次也只是獨自一人在大廳聽了戲,喝了茶。”
明月點到為止,一個字也不多說,像回答了她的問題,但又多了些別的意味。
她放心?
放什么心。
察覺到眼前人誤會了什么,還沒等宋檀開口解釋,明月利索的最后一聲剪刀落下,她身上的臟衣服終于徹底脫下。
浴桶里的污水換了三次,才終于洗去那股腥臭味。
“娘子,這簪子和荷包我放在一旁的案子上,我去這臟衣服丟掉,一會拿新衣進來。”
等人出去了,宋檀整個人埋進浴桶,沖淡了心里的苦澀,再也忍不住低聲哭了出來。
方才,她真的嚇壞了。
那么大一桶的污血,那么不堪的模樣比起前世被‘捉奸’時的無助不分上下。
是她大意。
聽到了克死親人,不受控的自我懷疑,被攪亂了心智。
這樣的話從爹娘剛去了的時候,府里就有下人議論,方氏發現后把人趕走。
如今拿著這把刀回頭插進她心口。
等從水里出來時,她已經整理好情緒。
明月還沒回來,她靠在浴桶邊目光落在一旁的荷包上,這才想起這不是她的。
剛才借了沈修禮的荷包沒來得及還,順手放進了袖口。
她身子探出浴桶,把荷包拿到手里。
用指尖捻了捻,終于斷定這里面裝的不是銀子,反而像女兒家帶的發簪。
方才落入水里,這溫泉水里有硫磺,也不知這簪子會不會損了成色。
也不知是什么樣的簪子,對著什么樣的姑娘,能被那么一個人貼身放在身邊。
剛動了拆開看看的念頭,卻轉念宋檀連忙搖頭,輕手輕腳把荷包放回那案子上。
過了片刻,她重新梳妝,推門出了房間,一眼就瞧見坐在門外已經喝了一壺茶的沈修禮。
他眼眸微合,長指微曲,指尖攥著隨著臺下戲臺的鼓點緩緩敲擊,墨發垂肩,神色悠悠,沒了平日不茍言笑,眉頭緊鎖的冷面,這會看著像個溜出府聽戲的世家公子。
宋檀坐下,撐著下巴聽著臺下的戲。
過了一會才聽出,臺下唱的是一出母親勸學的戲。
宋檀猜到這和他沈家的事有關,想起那馬仙婆胡謅的一句,這才恍惚,她和沈修禮竟然竟如出一轍。
失去雙親,在這世間無依無靠。
若不是府里的爛遭事,他本該和這京城所有的公子哥一樣,聽曲作詩,飲酒作樂。
宋檀拿出那個荷包,遞還到桌子上。
見沈修禮睜開眼,喉嚨滾了一滾,目光掃過她的神色又緩緩挪開。
宋檀抬頭看他握住荷包就要收回去懷里,忙出聲提醒:“將軍不打開檢查一下嗎?剛才我不小心把荷包落入浴桶,金銀做的簪子,只怕成色會有變化。我也好找工人修補。”
沈修禮動作忽地僵住,漆黑的眸色閃過一絲復雜,“你,打開看了?”
宋檀愣了一下,忙連連擺手。
“沒有,只是猜出來的。銀子不是這個形狀和重量。”
沈修禮僵住的身體忽地放松,飛快把那荷包塞回懷里,絲毫沒有打開檢查的意思。
他本就行事讓人捉摸不透,宋檀也不奇怪。
指尖在茶盞上摩挲了一會,才緩緩開口:“今日,又欠將軍一個人情。”
沈修禮輕哼一聲,算是認同她這句話。
宋檀心思焦灼,到嘴邊的感激一頓,轉而問出剛才在廂房半天都沒從明月口中問出的問題。
“將軍,你和清風公子相熟?”
“是。”
沈修禮淡淡頷首,毫不遲疑地點頭。
“我二人時常垂釣,飲酒,對弈。”
原本心里還提著一絲祈禱,聽到他們二人關系這么親近,宋檀面色滾燙,有些訕訕垂下眼。
她沒想過,一個是嚴肅的將軍,一個是風月樓的男倌,這樣的人竟是朋友。
見她突地就沉默,沈修禮目光微微一閃,緩緩開口:
“你認識清風?”
認識?
宋檀連連擺手,耳垂燙得愈發厲害。
那夜做了男女間世間最親密的舉動,也是被逼無奈。
連清風公子長得什么模樣她都不知道。
不過是一夜八兩金,事后了無痕罷了。
她磕磕巴巴找著理由找補:“只是好奇”
“畢竟這京中誰人不知清風公子。其他女子都夸他風姿灼灼,氣節如同君子如蘭,是不得可多得的雅人。我一直好奇,還沒機會見上一見呢。”
宋檀一邊說著,一邊在心里思索這話里有沒有什么漏洞。
一聽到這兩人的關系連帶著在沈修禮面前都不自在,身下的凳子就像灶上的火,生怕下一刻清風公子突然從外面回來。
和她碰個正臉。
那夜雖說黑,但她開口說話,聲音總是漏了身份。
沈修禮靜靜聽著她的話,逆著光,面色也看不清,一直敲在桌上的手突然一頓。
冷哼一聲笑了。
“既如此,宋娘子嘴里還是不要出現清風的名諱。”
他冷著臉,活像個私塾里不開化的老夫子,嚴肅又刻板。
“宋娘子日日在京城翻起事端,我不愿聽見因為你,我的好友被人非議。”
他站起身,就這么轉身準備離開。
宋檀深呼吸了幾次,還是被這話刺得莫名其妙。
剛要追上去,突然身子一沉,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