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尚友今年六十二歲。
下了馬車之后,徑直走進了自己的府邸。
而在這府邸的門口,竟然有著八名護衛把守大門,其規制甚至超過了漕運總督衙門。
這座府邸位于淮安府城西,非但地處最富地段,府宅的規模更是讓人一眼就能看出此乃巨富之家。
就在郭尚友剛剛歸家之后,大批商賈和官員的馬車停到了大門口,攜帶禮品排隊等待郭尚友的接見。
“以漕標官軍作為家丁護衛,前來參拜之人更甚漕運衙門,這郭尚友的排場比京城內閣大臣還要大上數倍。”
一處街角,看到這一幕的麾下之人忍不住開口。
曹化雨看著門庭若市的郭尚友府邸大門口,眉頭也是微微皺起。
麾下之人說的沒錯,這郭尚友的排場真的超過了內閣首輔孫承宗。
...
一處酒樓的雅間內。
“安排好了?”
“大人放心,一切安排妥當,京城里已經傳來消息,高啟潛在死之前見到了皇帝,而方正化的錦衣衛已經暗中進入山東濰縣,一切都按照預定計劃行事。”
那所謂的大人點點頭。
“南直隸沒能讓皇帝焦頭爛額,實在是那些人太過廢物所致,不過無妨,這漕運就能讓他的精力全部被牽扯在這。”
“全部的心思都在漕運,那我們暗度陳倉的計策也可以推行了。”
他轉頭。
“錦衣衛和東廠的人盯好了?”
另外一人回答。
“一共兩個千戶帶領一百六十幾人分批次進入了淮安府,東廠的番子三十二人沒有掌刑千戶前來,從進入淮安府的那一刻就被我們的人盯上了,一舉一動都在我們的監視之下。”
那大人聞言點點頭。
“既然都到了,那就開始吧。”
“由他們把消息告訴皇帝,想來皇帝不會有任何懷疑的。”
隨后再問。
“那孫應元的勇衛營到哪了?”
另外之人回:“已于昨日到達杭州府。”
那大人聞言嘴角勾起一絲笑意。
“在杭州府的布置已經完成了,要不了多久我們想讓皇帝知道的消息,就能通過那孫應元之口轉告皇帝。”
“自從郭欽成為浙江總兵后,處處于我等為敵,此人極難拉攏那便借皇帝的手除去便是。”
“屆時該除掉的人全部鏟除,皇帝的所謂圣旨就是擺設,我們的話才是真正的圣旨。”
皇帝坐的太高,高到根本看不見地上有多少螞蟻正在噬咬他的龍椅底座。
但螞蟻們囂張慣了,也根本沒有察覺那高高坐在龍椅的皇帝,在它們身邊安插了多少雙眼睛。
淮安府很繁華也很富裕,但乞丐的數量也要遠多于其他地界。
在窮地方要飯是會餓死的,但在富人扎堆貴人遍地的淮安府,乞丐的日子也要過的更舒服些。
每天都有從外地來到淮安的乞丐,前些時日來了幾個北直隸口音的乞丐,這樣的事很常見也沒人會太過在意。
只要這些乞丐不鬧事,大人物們也懶得去和這些垃圾計較。
但這些人卻和其他的乞丐不同。
因為他們是自行閹割卻沒能進入皇宮的那批人,武力值近乎于無,所以也沒能加入凈軍逆天改命。
但好在陛下憐憫,他們遇到了屬于自己的貴人。
曹化淳。
沒有編制沒有番號更沒有特權,但他們卻是除錦衣衛和東廠之外崇禎的另一批眼睛。
就在曹化雨進入淮安府的第三日,情勢陡然生變。
淮安鹽礦塌方,七十三名鹽工無一生還。
明朝時,淮安乃鹽運之地,兩淮所產鹽的數量占全國半壁江山。
漕運總督衙門有兼理鹽課的權力,得知此事后郭尚友坐上馬車直奔事發地。
這樣的事在淮安府不算新鮮,每年都有不少鹽工死于礦難。
如此重大事故,郭尚友僅用一刻鐘時間便是‘了解’事情全部經過,隨后定性。
鹽工操作失當,不屬礦難天災不可得朝廷撫恤。
鹽工親眷得知此事前往漕運衙門鳴冤,卻被門口的護衛以棍棒驅散。
“朝廷不是有明刊嗎,有了冤屈為何不上奏陛下呢?”
一名乞丐對著準備后事凄慘的親眷問道。
“明刊是好,但我等不認字更不會寫字啊。”
乞丐聞言不解。
“那為何不請人代筆?”
親眷搖頭。
“淮安府的讀書人都能從衙門領一份口糧錢,你認為他們還會給我等代筆寫信嗎?”
“非但不會為我等執筆,轉頭就會向衙門告發將我等拿入大獄啊。”
乞丐也是眉頭緊皺。
“你等世代為鹽工下井,為何會出現操作失當丟了性命?”
這話讓鹽工親眷凄慘大笑。
“那鹽井數月前便已滲水,我等世代下井自然知曉不可為,但兩淮都轉運鹽使司的汪承爵大人嚴令必須下井。”
“說陛下鼓勵南方沿海漁民制作海貨售賣軍中,用以滋養我大明軍伍體魄上陣殺敵,不下井挖鹽以通敵賣國論處!”
“我們不服,鹽井滲水如此嚴重下去很有可能丟了性命,再者我等亦可再開新井又如何通敵賣國?”
“可那汪大人說,這是陛下的旨意,不下井就是抗旨不遵,抗旨不遵就是通敵賣國抄家滅族!”
這鹽工的親眷抹淚搖頭。
“都說陛下愛民如子,都言陛下說是我等用肩膀扛起大明長城,可為何這旨意卻不顧我等死活...”
“漕運官軍逼著我兒等人下井采鹽,可剛下井不到一個時辰便引發井噴,整個鹽井一片汪洋...”
淮安府的百姓靠鹽礦和漕運而生,崇禎即位后整個大明的風氣為之一清,每個人都有了對未來的盼頭。
但這份盼頭,在淮安府并不存在。
他們沒有感受到新帝登基帶來的紅利,相反,新帝登基之后他們的日子更加的艱辛難熬。
鼓勵南方漁民制作干海貨軍中采購,對鹽的需求量直線上升。
沒有了兩廣及瓊州海鹽的北運,兩淮鹽礦的壓力陡然而升,為了彌補這份空缺鹽工們不分晝夜下井挖鹽。
而鹽價,也在無聲無息間開始上漲。
最讓這名乞丐心中一緊的是,兩淮鹽工對陛下開始心生怨恨。
而這種怨恨也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濃。
或許在某一刻會突然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