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問題總需要一個恨的人。
陛下給錢,而且是真給,非但補齊之前欠下的軍餉還每人多給了五兩。
魏忠賢權閹之名人盡皆知,但人家此次來發放軍餉一不克扣二不貪贓,對官軍的態度極好。
所以高第,成了遼東軍最恨之人。
恨一個地位比你高又壓榨你之人怎么辦?
告他的狀,讓陛下處死他,讓本該屬于我們的軍餉還給我們。
告狀,也是華夏人的一大特色。
原本告的只是那個引發眾怒之人,但到了后來,誰和自己有仇,誰曾欺壓過自己,哪怕沒仇只是單純看他牛逼哄哄看著不順眼的,都會成為被舉報的對象。
再加之魏忠賢這個東廠的廠督就在這,這簡直就是天時地利人和。
此時不告,更待何時。
高第得知消息連忙跑到魏忠賢面前跪下:“廠公救我!”
魏忠賢擺擺手。
“噯,你先救救咱家吧。”
說完對著京城微微躬身:“陛下讓咱家前來整頓遼東大營,但咱家苦于無處下手啊。”
說完對著外面指了指。
“你看,那滿桂深得陛下喜愛執掌遼東大營一臉橫肉,咱家動不了他啊。”
“還有那趙率教,也被陛下圣旨欽封,咱家也動不了,其他人又都被陛下調往境內擔任要職,這也不能動。”
說著看向高第。
“但不動又沒法和陛下交差,動又無處下手,所以啊,你得幫咱家一把呀,如此咱家回去交了差事,也能對你高家照拂一二。”
說完嘆了口氣。
“這大明不太平啊,那么多丘八得勢領軍到處瞎晃,這要是哪個不長眼的把你高家當成匪患給滅了,你說冤不冤呢。”
“嗯?你說呢高大人。”
高第被拿下,隨后整個遼東大營開始相互舉報,最后連在遼東的文官也沒跑了。
高第來了遼東第一件事就是扶持親信,這就會動了別人的蛋糕。
可當高第扶持起來的親信被拿下后,自然要對那些落井下石之人進行反擊。
舉報的人越來越多,被拿下的人也越來越多。
但神奇的是,孫承宗擔心的兵變的情況根本沒有出現。
因為被東廠抓起來處決的,都是真正占了便宜貪了銀子的,而且貪的是他們的銀子。
若是東廠來了不分青紅皂白就拿人,這些在戰場上玩命的家伙一定會反抗。
但現在東廠拿人為的是替他們撐腰,所以遼東大營的兵卒開始幫東廠拿人。
十二月三十大年夜,魏忠賢擺了一張小酒桌,和他對坐吃著年夜飯的只有一個人。
滿桂。
“魏廠公好手段,用一個高第將我遼東大營的中層將領拿下四成之多,非但沒引起嘩變,更讓所有人都對魏廠公感恩戴德。”
魏忠賢的形容一點不差,滿桂的確一臉橫肉兇神惡煞的模樣。
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滿桂對魏忠賢皮笑肉不笑的咧咧嘴。
“在下佩服。”
魏忠賢呵呵一笑,也是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這要感謝滿總兵才是,若非有滿總兵的支持,咱家又怎么可能運作的這般順暢。”
將酒杯放下也是看向滿桂。
“陛下用我這個人人喊打的權閹來發放軍餉,又用你這個朝臣諫言不可重用的蒙古達官執掌遼東,在他人看來陛下是用人不拘一格。”
“但你我應該明白,這是陛下絕對的信任。”
說完再次端起酒杯,將杯中剩下的半杯酒一飲而盡看向滿桂。
“陛下如此信任重用,滿總兵覺得該如何對得起這份浩蕩皇恩呢?”
滿桂眼睛死死的盯著魏忠賢,良久之后緩緩開口。
“陛下不想讓你死!”
魏忠賢聞言哈哈一笑:“是啊,若是原來整個大明都想讓咱家死,沒有一人會為咱家求情,但現在整個遼東大營都會為咱家求情說好話。”
說完,瞇著眼睛看向滿桂。
“但陛下更不想讓你死!”
“調走曹變蛟和五千關寧鐵騎,隨后又調走祖大壽祖寬等人,你應該明白陛下的用意。”
說著身體微微前傾盯著滿桂的雙眼。
“你更應該明白,這是朝廷是陛下的遼東軍,而不是某個人的遼東軍。”
看著滿桂微微瞇起的雙眼,魏忠賢呵呵一笑。
“我是權閹,你是蒙古達官,若是你我聯手....”
不等魏忠賢的話說完,滿桂已是從矮桌前起身:“魏廠公錯了,遼東大營可能會有人替你說話,但絕不包含滿桂。”
言罷抬步向外,走出數步之后猛然抬腳對著地下重重一踏,其踏下之地傳來一聲咔嚓聲響。
回頭,看了一眼魏忠賢又看了一眼房梁之上。
“陛下之恩滿桂懂,不需魏廠公提醒!”
“祖大壽留下的心腹嫡系,滿桂也會按照陛下的意思處理干凈。”
音落,大步而去。
就在滿桂離開之后,房梁之上躍下數名手持弓弩火銃的東廠高手。
隨后揭開鋪在地面上的毛毯,一具頭骨碎裂的東廠之人的尸體赫然出現。
“廠公,怕是他一進門就發現了我等布下的埋伏,離去之前踩殺我們埋伏在地下之人也意在立威。”
魏忠賢聞言呵呵一笑,隨即端起酒杯又是一飲而盡。
袖袍一抖,露出一截火藥引信。
“若是他答應和咱家聯手,那咱家就算拼個粉身碎骨也要為皇爺除了這個隱患。”
“你以為他殺人是立威?”
說完微微搖頭:“那才是真正的拒絕。”
“他之所以不同意清理祖大壽的心腹嫡系,是因為他覺得這些都是能戰之人,但陛下要的遼東是干干凈凈的遼東,而不是聽調不聽宣的遼東軍閥。”
魏忠賢說完垂了垂自己的腰。
“孫承宗掏空國庫修了一道堅不可摧的墻,這道墻擋住了建奴但也在讓大明失了敢戰之心。”
“美其名曰關寧天塹,實則早已沒了正面決戰的勇氣。”
他看向麾下之人。
“知道陛下為何第一個啟用孫承宗,又讓他成為內閣首輔,卻沒讓他來執掌遼東嗎?”
魏忠賢笑了笑。
“因為他資歷最老,更因為陛下要拆了這道墻,這道墻掏空的不止大明國庫,更會養出第二個李成梁。”
這些話沒人敢說,甚至沒人敢想。
但他是魏忠賢,皇爺手里最利的那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