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閻王之名,革除你日游一職?!苯傅皖^,失望地看著還跌坐在地上的日游,冰冷道。
“從今往后,你即為你,一縷游魂。”
“本閻王還你真名,何昭?!?/p>
姜愿繼續道。
在念出何昭二字時,日游身體一顫,那張本就煞白的臉猶如白紙一般。
革職外加還給他名字?
這豈不是讓他成為地府里一縷游魂?
與那些死后來地府的魂一樣?
姜愿這是想抹殺他的存在,想抹殺他這上百年來為地府所做的一切以及功績!
“不!你不能這么做!”日游那張看起來漂亮的臉驟然變得猙獰,連聲音也比平日里大了幾分。
姜愿不能這么做!
她怎么能讓他變成跟那些魂一樣?
讓他也成了游魂?
日游沒想到,姜愿報復他的第一步竟是革職又還他名字!
何昭?
他不叫何昭,他是日游!
是日游!
他不是何昭!
也不想當何昭!
“不這么做,我無法給那些被你害死的人一個交代,亦無法給那些拼命守護地府的陰差一個交代?!苯覆懖惑@道。
他手上沾了不少人命,又背叛地府,她又如何能讓他占著日游的位置?
話落,大手一揮,一卷鍍著烏金的卷軸出現在姜愿面前,迅速展開。
姜愿抬手落下,在卷軸上找到日游的名字,用閻王筆輕輕一抹。
日游二字旋即從卷軸上消失不見,被日游二字壓著的何昭二字緩緩從卷軸上飄起來,猶如活了過來一般,緩緩地從卷軸上飄到了日游身上,入了他體內。
日游渾身上下的力量像是被什么抽空一般,身體突然發軟不說,還像是有上萬只螞蟻正啃食著身體一般疼,除了疼之外他還能聽到骨頭響起清脆的聲音。
咔咔咔——
日游在地上扭動,額頭冒著豆大汗珠,喘著大氣。
力量,他的力量……
他修煉這么多年得來的力量……
就這樣沒了?
因為被革職,因為名字被還回來,所以力量全無了?
“姜愿!”日游咬牙切吃,用盡力氣喊道,那張原本就如白紙般的臉扭曲至極。
說什么以前他為她做的事,她全都記得。
她若真記得,真念及過往情分,怎么會革他職,怎么會還給他名字!
比起革職還他名字,他更寧愿姜愿直接殺了他!
“姜愿,我不會放過你……我不會放過你的!”日游目眥欲裂地盯著姜愿,怨恨至極道。
姜愿冷漠地看著日游。
日游一直都是膽小的樣子,她還是第一次見他生氣。
她才知道,原來不止人生氣會面目猙獰。
不管是長得丑的還是長得好看的,面目猙獰起來都會變得非??膳拢盟埔粋€陌生人般。
她一直都覺得自己這一雙眼能看穿一切,原來……
也有命盤眼看不到的東西。
那就是人心。
“你的職位是我給的,你的名字也是我除掉的,是我給了你機會。”
“如今你背叛地府,選擇了站在鬼王那邊,那我要回原來給你的一切,合情合理。”
姜愿冷靜道。
他選了鬼王,又怎么能繼續享受她給的一切?
她給他職位,又抹了他原本的名,讓何昭消失在世,給了他一條可以修煉成仙的路。
可他偏偏……
走了邪門歪路。
與當初的儀長生沒什么區別。
儀長生一事也讓她知道,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我給的,如今收回,便是不拖不欠?!?/p>
“不過,你為非作歹,殘害現世的凡人一事,我要與你算個清楚?!?/p>
姜愿看著痛苦的日游,沒半點同情。
這是日游自己選的路。
既是他自己選的,那便該想到有這么一天。
日游后背一凜,似沒想到姜愿還不打算罷休,還想要他的命!
小閻王何時變得這么果斷了?
日游疑惑,有種第一次認識姜愿的錯覺。
姜愿那拿著閻王筆的手輕輕一抬,筆尖對準日游,一股殺意從她身上散出。
日游神情難看,知道姜愿并非開玩笑,而是真想殺他時,心竟有些害怕。
他是死過一回的人,若再死……
那會從這世上徹底消失!
地府另一處內。
陰司與陰司之間都是有感應的,夜游心里一抽,停下手上動作,神情微變。
“大人,您怎么了?”一旁的陰差見夜游突然發愣,不禁問。
“日游出事了?!币褂伍_口道。
他感受不到日游的存在,就好像……
消失了一樣……
剛才的他還能感受到,突然間就沒了感應。
這是……
“日游在哪?”夜游詢問。
“這,這小的也不知道,要不小的叫人找找看?”一旁的陰差撓頭,開口道。
“日游大人出事?不應該啊?”
“兩個時辰前我才看到日游大人呢?!?/p>
又一個陰差開口道。
“是啊,日游大人負責白日巡游,如今現世時晚上,日游大人肯定不會跑去現世?!?/p>
“在地府里,日游大人能出什么事啊?!?/p>
方才開口的陰差繼續道。
地府里能出事,那除非是燈魂里鎮壓著的那位又不安分了。
可最近燈魂的光芒很強烈,里面那位也沒鬧騰。
“派人去找!”夜游劍眉緊蹙。
那種感應是在一瞬間切斷的,若日游還在地府……
那除了遇見危險之外還有另外一種可能……
日游被除名了!
能除掉日游名字的,只有他們的小閻王。
小閻王來地府?
她如今是凡人之軀,來地府的話對她很是不妙!
再者,小閻王為何要除掉日游的名字?
日游一年四季從未缺勤也從未遲到,每年都是三好員工……
錯了,三好陰司。
就是除掉他的名字,也不應該除掉日游的名??!
“是!”陰差們互相看了眼,雖然不知道夜游為何這么大反應,還一臉嚴肅的樣子,但他們知道,夜游是他們上司。
他說的話,他們得聽。
“夜游,你也感覺到了?”巡邏回來的牛頭在碰見夜游的那一刻,開口問。
“恩?!币褂吸c頭,應道。
“日游這小子該不會真出什么事了吧?”牛頭不禁問。
夜游沉默。
這個問題他無法回答,也不好回答。
因為他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若是可以,他希望是第一種可能。
寧愿日游是在地府里遇見困難,也不愿意他是被小閻王除名。
小閻王心慈手軟,能讓她除掉對方名的,只有一種可能……
他真不希望是他想的那樣。
總之,還是得先找到日游先!
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我先讓人去找找。”見連夜游都回答不出這問題來,牛頭也沒繼續閑聊,說完之后便轉身派了自己手下去找。
地府雖然大,但人多力量也大。
多一個人找,便更容易找到。
另一處。
在知道姜愿想殺自己時,日游額頭的冷汗一直往下滴落,緊張與恐懼感侵蝕心頭。
在看到姜愿緩步靠近時,日游像是下定某種決心,目光突然變得堅定起來,呢喃道:“請鬼王助我,我愿獻上自身成為您的養料……”
“請鬼王助我,請鬼王助我……”
姜愿沒聽清日游在說什么,手指掐訣,凝起一道金光朝日游打去。
砰——
一道黑氣圍在日游身邊,替他擋了一劫。
見到周圍濃烈的黑氣縈繞,日游不止不害怕,反而大喜。
鬼王聽見他的話了!
他不會死在閻王手上!
“你竟然……”姜愿看著日游身上籠罩的烏泱泱黑氣,柳眉輕挑,驚訝。
他竟將自己的魂典當給鬼王!
這跟自甘墮落有什么區別!
神仙法力的高低,與民間供奉的香火有關。
若那位神仙的香火旺盛,則法力會強大。
若那位神仙的香火沒落,直至無人記得,那么……
那位神仙只有兩條路,一條是被遺忘,成為無名小仙,另一條便是死,從此消失在這世上。
這世上不再會有關于對方的痕跡。
神仙不死,也是因供奉的原因。
日游將自己獻祭給鬼王,等于成為鬼王的供奉者。
鬼王若吸了他的魂,會變得更強!
為了讓鬼王復活,他還真是……
什么都可以犧牲!
“我寧愿成為鬼王大人的養料,也絕不愿死在您手上的?!?/p>
“只要我不死在您手上,與您的賭約便是您輸定了!”
日游咧嘴一笑,一副自己贏定了的樣子。
“大人方才說只要您能在濁氣完全侵入體內之前殺死我再找到寧初心她們的魂,一樣可以平安回去?!?/p>
“倘若我說寧初心跟寧悅的魂被我藏在燈魂里呢?”
“燈魂那地方大人您也進去過,還因此魂飛魄散,如今……您可敢為了寧初心她們再入一次燈魂呢?”
日游笑得燦爛問。
那張臉一笑,猶如一個小孩子般,看起來天真無邪。
可他雙眼卻布滿怨恨。
他恨姜愿除了他名!
恨她給了他一切,又突然收回!
他把寧初心她們的魂藏在燈魂里,防的就是江寧淵會找姜愿幫忙。
沒想到,他防對了!
如今他把她們的下落告訴姜愿,不知道姜愿是會選擇離開地府還是選擇入燈魂找寧初心她們的魂呢?
“燈魂封印還在,你如何……”姜愿挑眉。
她以為日游只是把人藏在地府里,沒想到他把人藏在燈魂里。
是騙她的?還是?
“大人若不信,可以用你那雙眼看看,至于我是如何做到的,這點……大人您無需知道?!比沼涡攀牡┑┑?。
姜愿雙眸微變,看到日游的過往。
在確定他把人支走,又將寧老夫人她們的魂送進燈魂里之時,她才沒再往下看。
日游沒做什么,只是把魂放出來,寧老夫人的魂便入了燈魂里?
這是怎么回事?
燈魂只封印厲鬼或作惡多端的鬼。
可寧老夫人她們……
從面相上看,她們并非十惡不赦之人。
魂怎么可能會入燈魂之中?
若只是藏在地府里,那好找。
可若藏在燈魂里,那棘手了。
見姜愿蹙眉,日游笑聲越發大,聲音回響周圍,“哈哈哈,哈哈你輸了,你輸了!”
黑氣越來越濃烈,把日游包裹住,將他跟姜愿隔開。
他只是成了鬼王的養料,成了鬼王身體里的一部分,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死!
姜愿輸了!
閻王說的并非絕對!
她說的是可以改變的!
輸了,閻王輸了!
日游的聲音回蕩在姜愿耳邊,姜愿冷眸看著眼前的黑氣,將力量匯聚在閻王筆上,又抬起手一揮。
筆猶如掃帚一般,竟把裹住日游的黑氣清掃干凈。
看著消失的黑氣以及在面前的姜愿,日游嘴角笑容凝滯。
黑氣……消失了?
不,不應該會消失的才對!
鬼王拋棄他了?還是?
“滅。”不等日游想明白,姜愿那道冰冷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
一字,日游感覺到一股幾欲讓人湮滅的力量從姜愿身上傳來,不止是他,好像連周圍的濁氣都被壓變形了般。
這一道力量壓下來,竟比方才被革職除名時還讓他疼。
整個身體好像被擠壓成肉餅一樣,他的頭也像是要爆了一般。
怎么會……
為什么姜愿的力量會比方才更強?
“別忘了,這是地府,而我是閻王?!苯负盟瓶闯鋈沼卧谙胧裁窗?,幽幽的聲音傳入日游耳中。
話語剛落,姜愿耳邊便傳來日游的慘叫聲。
“啊——”慘叫聲劃破天際,而姜愿散發出來的力量叫周圍震動。
這里是地府,她是閻王。
濁氣會傷她這凡人之軀,同樣……
她的力量也會恢復到以前。
因為地府里的陰差、鬼差以及鬼魂都以她為首,信仰她。
剎那,日游魂飛魄散,消失在姜愿面前。
好似這世上根本日游一般。
姜愿雙目緊盯著空無一人的面前,回想起何昭的一生,以及當初任命為日游之時的場面。
他是個窮書生,三進京城考試全落了榜,他以為是自己不行,頹廢了許久。
到時候來他才知道原來他三次考試三次全中,只是被別人替代了。
原本屬于他的狀元,成了別人的。
他一怒之下寫狀紙報官,誰料官官相護,那些官員們都不肯接手此案,左推右阻地。
何昭見狀,下了決心,想上京城,親自告到圣上面前。
那些頂替他當了狀元的人,家里都是有權有勢的,一聽何昭想告御狀,在中途使絆子。
就在何昭到京城之時,給他設了陷阱,做了局。
冤枉他強堅民女,殺人未遂,將他丟入天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