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安堂里,姚氏哭嚎了大半個時辰,依然戰斗力不減。
“老爺說沒寫過這封信,這信是別人仿照筆跡寫的,一定是姜沉璧那小蹄子!”
“她用假信和青鸞衛的名頭騙我,叫我驚慌失措,還變賣所有拿出銀子,她再把那些銀子私吞!”
“她竟用這樣的下作手段算計家人!”
“母親今日不給我一個說法,我就在這壽安堂不走了,我不走了!”
接著便是一陣聲嘶力竭的哭嚎。
姜沉璧站在門外,已然可以想象姚氏那撒潑打滾的模樣,不由扯了扯唇角。
管著老夫人院子的寧嬤嬤低聲催促:“少夫人快些進去吧。”
姚氏完全不顧形象地鬧。
老夫人清靜慣了,如何能受得了?便想叫人攆她出去。
誰料姚氏竟喊叫說誰碰她她就一頭撞死。
二老爺衛元泰和衛玠竟也不勸勸,反而說什么,偽造書信,假傳消息,并且牽連青鸞衛事關重大,
今日非要辨出個結果不成。
兩人也坐在這壽安堂。
現在別說是老夫人,里外伺候的下人都快要被這番折騰給逼瘋了。
見姜沉璧頷首,寧嬤嬤立即打起簾子。
姜沉璧彎身進屋,第一眼就看到姚氏坐在老夫人身邊,揪著她的衣袍不撒手,涕淚橫流,雙眼發紅。
潘氏坐在另一側蹙著眉。
老夫人眉心緊擰,眼底滿滿都是壓抑著的怒火。
衛元泰和衛玠父子倆坐在左側椅上,第一時間目光射到姜沉璧身上。
衛元泰陰沉至極。
現在他已經大致猜到事情始末。
姜沉璧竟手段那樣高超,哄騙姚氏和哄傻子似的,還把姚氏捏在手里的一點私房全都搜刮了去。
他在官場還需銀錢打點。
姜沉璧先前就扣著銀子不松手了,現在還搜刮走了姚氏的私房,豈不就是堵了他的官路?
衛元泰如何能不憤怒?
衛玠則瞇著眼,眸光中流轉著過火的審視,以及幾分懷疑。
他不相信這一切是姜沉璧的手段——
姜沉璧就是個內宅女子,賺賺錢,管管下人還行,哪能想到用官場手段對付母親?
先前母親與他說,下人曾看到姜沉璧和青鸞衛左都督謝玄說過話。
這次姜沉璧又用青鸞衛的名頭算計,怕不是謝玄給她出的主意?
難道姜沉璧和謝玄有一腿?
那她表面做什么貞潔烈婦模樣?
姜沉璧把那對父子的眼神盡收眼底,淡然平靜,與衛朔齊齊朝著正位榻上的老夫人屈膝:“祖母金安。”
“沉璧,”
老夫人立即招手喚,“快過來。”
姚氏聽到這一聲,眼底瞬間燒起火,踉蹌著站起來,直接沖到姜沉璧面前要拉她。
“可算來了,快把事情說清楚,把我的一萬兩銀子吐……哎呦!”
姚氏手沒碰到姜沉璧衣袖,衛朔就展開手臂擋在姜沉璧面前,袖風震得姚氏踉蹌著退了兩步,一屁股跌坐在地。
衛朔冷冷道:“二嬸說話就說話,莫要拉扯別人。”
姚氏呆愣,下一刻就拍著地蹬著腿嚎叫起來,“小輩們竟敢對長輩動手,這侯府的規矩全都稀碎了,倒反天罡啊!”
衛元泰和衛玠父子二人齊齊寒了臉——
先前姚氏哭鬧是坐在老夫人身邊。
雖說叫喊得厲害些,也總有幾分體面。
可現在她竟如此撒潑打滾,簡直和市井潑婦沒有區別,也等于把他們爺倆的臉丟在地上反復踩踏。
衛玠實在看不過,快步上前拉姚氏,壓著聲音說:“母親先起來,現在弟妹來了,您的事情可以一條一條慢慢分說。”
姚氏偷覷老夫人一眼。
見老夫人臉色已經沉得不能再沉,卻沒有斥責衛朔沖撞長輩的意思。
暗暗咬了咬牙,她也只得起了身。
“沉璧,過來。”老夫人又喚。
姜沉璧款步上前,歉疚低聲:“我今日出府辦事,沒想到會……讓祖母煩憂,是孫媳的不是。”
“家門不幸罷了,與你有什么關系?”老夫人懨懨出聲,看都不想看姚氏那邊,只與姜沉璧說,
“萬兩銀子的事情過了你手,現在你二嬸非要吵嚷分辨,你與她說。”
“是。”
姜沉璧躬身頷首應下,轉身對上姚氏。
姚氏原還想揪著老夫人話茬,說“姜沉璧算計她銀子可不就是家門不幸”,卻被姜沉璧眼底銳利寒芒刺得啞了口。
竟心底有些發毛。
但很快就梗著脖子迎上姜沉璧的目光。
一個乳臭未干的黃毛丫頭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我沒瞪你,你還敢瞪我?
姜沉璧,現在當著母親、當著我家老爺和玠兒的面,你給我說清楚,我那萬兩銀子你弄去哪了?”
衛朔冷冷道:“二嬸什么時候給了一萬兩,你拿的分明是七千八百兩。”
“哪有你說話的份!”姚氏瞪衛朔一眼,對自己把七千八百兩說成一萬兩是一點不好意思都沒有。
衛朔便要反唇相譏。
但見姜沉璧朝他遞來一個眼神,他壓下怒火閉上嘴。
姜沉璧語氣輕柔,好似微風拂面,“二嬸給我七千八百兩,我又湊二千二百兩,共計一萬兩銀子,叫人送去青鸞衛衙門了。
這件事情我不是與二嬸回過了么?
怎么二嬸又來問我?
也虧得那萬兩銀子,才叫二叔和二弟安全歸來。
這事我沒有大功勞也有不少苦勞,我不與二嬸計較您不和我道謝,您反倒又回過頭來質問我,這是為何?”
“姜沉璧!”
姚氏尖叫起來:“你怎么有臉說這樣的話?我家老爺根本沒牽連那樁貪污案,那封書信也不是他寫的!”
“哦?”姜沉璧目露疑惑:“那信是誰寫的?”
“你裝什么?信定是你寫的!”
“請二嬸拿出證據。”
“你做這種事怎么可能留下證據給我抓?”
“所以二嬸是沒證據了。”
姜沉璧眸光轉冷,“當日是二嬸自己主動找上我,言之鑿鑿二叔牽連進案子,威脅我拿錢救人。
現在又反口說信有問題,二叔牽連貪污案的消息也是假,還將消息來源賴在我身上?二嬸可真會倒打一耙。”
姚氏怒道:“你與我算賬我沒給,那么巧就出了這件事,不是你是誰?!定是你勾結青鸞衛套走府上銀子!”
“原來二嬸也記得,你拿給我的七千八百兩原就是你欠下公中的錢。”姜沉璧冷嗤,她面無表情地朝姚氏方向邁了半步。
“你貪公中銀子在前,不知何處得來假消息,撒潑打滾要我拿錢救人,又讓公中損失二千二百兩在后。
現在還污蔑我和青鸞衛勾結……一個多月前你就攛掇我婆母算計我,那件事情祖母責罰了你,勸我不要與你計較,
我也念著都是一家人,忍了那份惡心。
沒想到二嬸半點不知收斂,如今又欺到我頭上來。
泥人還有三分血性,我姜沉璧也不是好欺辱的,既然二嬸非要爭個高下,那我們就去衙門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