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東山,一處幽靜的洋房。
這里是先生的私人住宅,平日里極少會客。
但今天。
書房的燈,卻一直亮著。
先生坐在沙發上,看著對面那個英氣逼人、風塵仆仆的青年。
青年穿著一身得體的西裝,劍眉星目,氣質儒雅中透著一股堅毅。
他,就是剛剛從歐洲歸來的——湘鈺!
“湘鈺啊。”
先生親自給他倒了一杯茶,“這一路,辛苦了。”
“為了革命,不辛苦。”
湘鈺接過茶杯,微微欠身,舉手投足間盡顯大家風范。
“這次急著叫你回來......”
先生開門見山,“是為了黃埔。”
“也是為了......炒股低手。”
湘鈺點了點頭:“先生的電報我看了,情況我大概了解。”
“炒股低手......”
先生嘆了口氣,“他有能力,也有野心。”
“這次商團的事,他做得雖然出格,但也確實為革命立了功。”
“但是!”
“我不能讓他一家獨大!”
“我不能讓黃埔,變成他蔣某人的私塾!”
先生看著湘鈺,目光殷切:
“我讓你去黃埔,出任ZZ部主任。”
“目的只有一個——”
“制衡!!”
湘鈺神色鄭重,放下茶杯:
“先生放心。”
“湘鈺定當竭盡全力,不辱使命。”
“嗯。”
先生欣慰地點了點頭。
隨即,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補充道:“對了。”
“到了黃埔之后......”
“你要多留意一個人。”
“多和他接觸接觸。”
“誰?”
“林征。”
提到這個名字,先生的臉上露出一絲復雜的表情。
“就是那個......帶頭搶軍火的學生。”
“也是炒股低手現賜字介持的那個。”
“林征?”
湘鈺點了點頭,“巧了。”
“我的一位朋友......”
“在給我的信里,也是這樣說的。”
“他也讓我......務必,多關注這位林征同學。”
說到這,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強烈的好奇。
他看著先生,又想起那位友人的囑托。
“先生,我很好奇。”
“這位林征......究竟有何等魔力?”
“竟然能同時得到您與他兩位一致看重?!!”
先生端起茶杯,輕輕吹去了浮沫。
“為何看重?”
“湘鈺,你也知道,有些事情,說,是說不明白的。”
“有些人,只有你親自見到了,親自和他交過手,聽過他的言論......”
“你才能真正明白,他帶給人的那種感覺!”
湘鈺聞言,眉頭微微一挑。
先生轉過頭,看著湘鈺:“你去了黃埔,自然會知道。”
“我相信......”
“你和他,會成為很好的朋友,甚至是......知己。”
湘鈺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沒有再追問。
但他心中對那位素未謀面的林征,好奇心已經積攢到了頂點。
究竟是什么樣的一個學生,能讓那個眼高于頂的炒股低手視為心腹,又能讓眼前這位閱人無數的革命領袖如此推崇?
甚至......
連遠在那位先生,都在信中對他贊不絕口?
“這黃埔......”
“倒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閑話按下不表。
先生收斂了笑意,神色重新變得嚴肅起來。
“湘鈺。”
“你剛從歐洲回來,旁觀者清。”
“對于眼下的局勢,尤其是商團之亂和北上這兩件事......”
“你怎么看?”
這是一個考題。
也是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問策。
湘鈺坐直了身體,收起了剛才的輕松,他沒有急著回答,而是沉思了片刻。
“先生。”
“學生以為,這兩件事,其實是一件事。”
“哦?”
先生目光一凝,“愿聞其詳。”
湘鈺站起身,走到墻上懸掛的那幅巨大的地圖前,手指在廣州和北方之間劃了一條線。
“北上,是革命的終極目標。”
“是統一國家、打倒軍閥的必經之路。”
“這一點,毋庸置疑。”
“但是......攘外必先安內。”
“若是我們的大本營都不穩,那這北伐,就是無根之木,不僅走不遠,甚至可能......全軍覆沒!”
“而商團......就是這把頂在我們后背上的尖刀!!”
“這群人,名為商人,實為買辦!”
“以前是莽青,后來是北洋,現在......是洋人!”
“他們勾結英帝,囤積居奇,甚至組建私人武裝,公然對抗政府......”
“這是......”
“反革命叛亂的先兆!!”
“轟——!!”
這番話,擲地有聲!
先生的眼中,閃過一絲激賞。
黨內那些元老,整天只知道講和氣生財,講統戰,卻看不清這群買辦商人的本質!
又或者對這群買辦商人的本質避而不談!
唯有這個剛回國的年輕人,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問題的核心!
“接著說。”
先生鼓勵道。
湘鈺繼續說道:“學生認為。”
“對于商團,絕不能姑息養奸!”
“妥協,換不來和平。”
“只會讓他們覺得我們軟弱可欺,進而得寸進尺!”
“那個陳良伯,敢借著洋人的勢來壓我們,敢搞全城罷市來要挾政府......”
“那就說明,他已經徹底站在了革命的對立面!”
“我們必須將他們消滅,才能沒有后顧之憂地......揮師北上!!”
“好!!”
“說得好!!”
“湘鈺啊湘鈺,你這眼光、這格局......”
“比我身邊那些跟了幾十年的老伙計,都要強得多啊!!”
先生此時心中大慰。
他之前還在猶豫,還在被黨內的保守派掣肘。
但現在,聽了湘鈺這番鞭辟入里的分析,他心中的最后一絲顧慮,也煙消云散了!
“你說得對!”
“這商團,就是毒瘤!必須得治!”
“只是......”
先生嘆了口氣,有些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
“怎么治,是個大問題。”
“既要切除毒瘤,又不能傷了廣州的元氣,更不能引起列強的全面干涉......”
“這其中的火候,難拿捏。”
“現在他們搞罷市,整個廣州城人心惶惶,物價飛漲......”
“這軟刀子殺人,有時候比真刀真槍還難對付。”
就在先生感到棘手之時。
湘鈺忽然笑了。
“先生。”
“這火候雖然難拿捏。”
“但我想......”
“有個人,或許已經替我們想好了對策。”
先生一愣,“誰?”
“林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