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昏沉,溫渺醒來的時候還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混沌感,她模糊記得自己一整晚似乎做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夢,可當她睜開眼睛,想要具體回憶時卻只剩下了滿腦子的空白。
她有些遲鈍地在榻上躺了許久,直到眸光聚焦,這才瞧見那明黃色繡有龍紋的床帳。
等等,這里是……
溫渺驟然撐著床榻起身,卻見屋內干凈異常,用于隔斷的珠簾靜置,不遠處的小榻上卻有些狼狽地屈著個身高腿長的男人。
正是當今圣上。
溫渺抿唇,一時間心緒復雜,胸腔中仿佛堵著什么一般,沉甸甸的,叫她難以分辨。
不過怔愣望著那人出神的片刻,常年習武、五感敏銳的皇帝便睜了眼。
窗外晨光清透斑駁,室內珠簾影影綽綽,剛剛睡醒的婦人神色朦朧,雪膚細膩,一頭烏黑的蜿蜒而下,濃密披散在肩頭,只露出一截淡色的小衣覆蓋于柔腴的軀干之上,慵懶而自帶艷色。
乾元帝起身,直接代替了莊子上下人的活,浸濕帕子,俯身靠近,想要親自為溫渺擦洗整理。
溫渺微微后撤,那張初醒略帶潮紅的面上有些無措,“陛下,我自己……”
“昨日夫人說不習慣旁人貼身伺候。”
皇帝慢條斯理地開口,五指伸開,輕撫于溫渺的后頸,另一手捏著溫熱的巾帕,小心翼翼地擦過她的臉側。
一邊擦,一邊道,“所以朕來伺候,好嗎?”
——所以陛下就不是旁人了嗎?
這是溫渺眼底的意思,而乾元帝看明白了。
細心為掌下美婦擦拭梳洗的皇帝抬起唇角,絲毫不見昨夜的冷峻陰鷙。
他道:“朕不是旁人,朕是夫人未來的夫君。”
這話一出,溫渺下意識抬手抓住了皇帝的袖子。
她蹙眉抿唇,身體后傾,反問:“陛下什么意思?”
皇帝一手用虎口梏著溫渺的下巴,將其微微抬起,另一手于指腹上包裹有一層極薄的軟布,蘸上牙粉,抵著榻上婦人緊抿的唇瓣,蹭過那柔軟的口腔,一寸一寸探了進去。
他笑了笑,面容平靜,口中的承諾溫柔又強勢——
“朕想要夫人做皇后。”
“做整個大楚唯一的女主人。”
“朕唯一的妻。”
這三句話,幾乎將溫渺的心神撞得七零八落,一時間恍惚又倍覺驚異。
怎、怎么可能?
整個大楚有什么是當今圣上得不到的,她實在很難相信龍椅上的主人會這般傾心她——一個失了憶,還嫁過人的孀婦,她有什么可圖的嗎?
溫渺心中搖頭,她覺得自己沒有。
但語出驚人的乾元帝卻面容平靜,繼續進行自己手上的動作。
甘澀的牙粉攪弄在婦人柔軟艷紅的口腔內,舌面被抵著,于是那裹有輕薄軟布的指腹便一點一點深入,帶有一種溫和卻又無法被掙脫的力道,撫過溫渺的齒根。
牙齦舌面上輕柔的撫弄令溫渺回神,她跪坐在榻上,縮著腳,臉色通紅,卻也無力抵抗。
她與乾元帝之間的體型、力氣都差距太大了,如同蜉蝣撼樹,螳臂當車。
難以下咽的津液混著薄荷香氣的牙粉,浸潤了婦人漂亮的唇,黛眉略蹙,一雙溫柔似水的星眸泛濫著水光與漣漪,瞧著從那表情到動作,都在抗拒、排斥著他。
夫人不喜歡他。
也不喜歡他所擁有的權力財勢。
更不喜歡他能夠為她獻上的身份和地位。
可他卻愛慘了夫人。
他到底有什么是能夠留下夫人的呢?
掌下的美婦還在掙扎,唇齒摩擦時隔著軟布在乾元帝的指節上留下齒印,有些刺痛,可他只覺心臟酸脹。
怕溫渺不小心傷著自己,皇帝斂眉,終是松了手。
羞惱的婦人鬢發微潮,頰邊染著羞惱的紅,在被皇帝松開桎梏的瞬間,她發絲微揚,隨即抬手揮了過去。
寢衣的袖擺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弧形,隨即暖香浮動,撲了乾元帝滿臉。
比香氣后來一步的,則是打在他下頜側的手。
溫渺緊咬著下唇,抬手反擊不過是她沖動之后的行為,可當略清脆的巴掌聲響于室內,心中卻不禁涌起后怕。
她……打了大楚皇帝的臉?
乾元帝穩穩站在原地沒動,他摸了一下自己的側臉,暗如漆夜的眼眸微瞇,面無表情的時候便會流露出幾分沉甸甸的陰森冷峻。
就在溫渺以為對方會發難的時候,靜立的皇帝卻忽然俯身,半跪于床前的腳踏上,執起溫渺打完人還細細顫抖,有些發涼的手。
他只問:“可是把夫人的手打疼了?”
溫渺一頓,驚惶退去,滿臉難以置信。
皇帝倒是慢條斯理地揉著溫渺發紅的掌心。
“下次生氣了可以用東西砸朕,朕不動,夫人莫要自己動手……夫人的手這般柔軟,打人怕是先疼得自己。”
那種癡纏又極盡溫柔,卻令溫渺膽戰心驚,后頸發涼。
接下來的小半個上午,溫渺與乾元帝之間都保持著一種奇怪又僵持的氣氛,便是徐勝和張繼都夾著尾巴,不敢多吭一聲——
溫渺不多說話,一張如玉的面龐微微凝著,沒甚表情;乾元帝倒是如同平常,待溫渺體貼細致,只恨不得事事親力親為、小心操辦。
一同用過早飯后,今日早朝休沐的皇帝還拘著溫渺不叫她回謝府,只道再等幾個時辰,想帶她去瞧個東西。
溫渺無奈,可因記著早晨的事情,實在不想與乾元帝共處一室,便抬腳往莊子后方走去。
至于乾元帝,想來也知曉夫人短時間不想見到自己,干脆坐于書房內,翻閱臣子們送上來的折子。
郊外的莊子上正值春末夏初,野花遍地,院子后方的樹林里溪水潺潺,正好與一處水花叮咚響的瀑布相連。
溫渺緩緩走進這片樹林濃蔭之下,后方不遠不近跟著幾個腳步輕盈的仆從做保護,她靠近溪流,坐于被斑駁日光曬熱的大石塊上,半俯下腰,抬手撈著那清透的水打發時間。
水中偶爾還能瞧見游過的小魚苗,下方的鵝卵石也被日光曬出了溫度,水波蕩漾,一切清晰可查。
現下無人打擾,倒是給了溫渺一個足夠安寧的空間,她干脆抬腳踩在石面上,雙手交疊置于膝蓋,下巴搭著,眸光盈盈落于瀑布溪水之上。
溪邊的暖風吹拂她鬢角發絲擺動,溫渺只望著溪流發呆,大腦空白一片,什么都不愿意思考。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樹影下的光斑曬得溫渺身上發暖,她才想起來再四處轉轉,卻忽然覺得有些異樣,被手臂撐起的身體發僵,本能地又坐了回去
先前謝府請來的大夫曾給溫渺號過脈,說她冬日那會受傷失憶,身體也因此受了寒,加之喪夫情緒起伏大,雖有藥材溫養著,但恐會影響月事。
事后也確實如此,溫渺的月事遲遲不來,但因府上醫師說她的身體正在逐漸恢復,并無大毛病,溫渺也就放下了這件事,想著慢慢修養,可誰曾想今日……
坐在溪水邊的美婦面色發紅,她身上的衣裳本就輕薄,早上出門的時候還想著春日遲遲便換了件淺色的,耍懶沒帶披帛,這般久坐,怕是已經弄得一片糟糕。
溫渺不敢亂動,打算回頭喚個跟在不遠處的侍女,幫她等等重新拿件外衫來。
“夫人。”
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得溫渺一頓,她側過身體,發現乾元帝站在不遠處的樹叢后。
他們之間不過三步之遙。
這下溫渺尷尬到緊握裙上布料,僵硬不已,連雪白的鼻尖上都隱隱綴著細碎的汗珠。
眼見皇帝似是想要靠近,溫渺急急出聲:“陛下別過來!”
那聲線柔和卻藏著驚慌與急切,往深了聽還有幾分惹人憐愛的祈求。
乾元帝一愣,見溪邊美婦坐于石塊上,能夠百步穿楊的優越視線掃過溫渺的全身,瞬息之間便捕捉到被對方姿態上的不自然,以及被下意識遮擋的裙擺。
在遇見溫渺之前,乾元帝與女子的接觸可謂少到可憐——
他母親位卑且早逝,身邊無宮女伺候,長大些又身處軍營,便是后來回京被封太子、繼承帝位,他也從不近女色,即使群臣上書也依舊潔身自好,多年來身邊只有太監服侍。
但沒接觸過并不代表乾元帝不懂。
早在去歲寒冬,當昏厥失憶的溫渺還躺在帝王寢宮內的龍床上時,乾元帝便已經將她的病案倒背如流,大到碰傷導致的顱內淤血,小到受寒引起的月事延遲……
眼下林間風動、流水叮咚,乾元帝鼻翼輕微翕動,自溪邊美婦身上聞到了極淡的甜腥。
是血的味道。
不等溫渺多言,乾元帝擺手,后方跟著的仆從很有眼色的低頭后退,他則大步上前,眼里望著眸光朦朧、面頰暈紅的婦人,抬手解下薄氅,整個披在了溫渺的肩頭。
一時間,溫渺被身后的男人整個攏到了懷里,近到可以聽見對方的心跳聲。
乾元帝拂開溫渺臉側的發絲,手臂還撐在她身后,“夫人別怕,朕帶你回去換洗可好?”
是詢問的語氣,但這也是眼下溫渺唯一的選擇。
她緊緊捏著裙擺,耳側、面頰紅得不成樣子,短暫幾息的沉默后,溫渺抬起手臂,抱住了皇帝的脖子,帶有幾分脆弱的依賴。
這是她的回答。
當那具顫抖的腴潤身軀靠到乾元帝的懷里時,他瞳芯緊縮,鼻息發沉,喉結重重滾動一下,在懷中美婦看不到的角度里垂下眼眸,眼底的情緒貪婪又病態。
恍若惡獸,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