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山打得昏天暗地,劍氣沖霄。
后山卻靜得像個墳場。
無骸禪師拄著大骨禪杖,撅著屁股,鬼鬼祟祟地在雪地里嗅探。
“吸溜——”
無骸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氣,那股夾雜在風雪中的淡淡焦臭味,讓他十分陶醉。
“錯不了,絕對錯不了!”
無骸激動得全身骨節咔咔作響,“這味道,雖然淡了點,但那股子又兇又喪的勁兒,除了禍斗那條傻狗,沒別人了!”
想當年白骨觀還沒落魄的時候,禍斗可是鎮守山門的殺伐之獸。
他一邊揮舞著禪杖撥開厚厚的積雪,一邊美滋滋地幻想著。
只要尋回了護宗神獸,借禍斗之力突破七階,那咱們白骨觀的配置可就齊全了。
老祖宗坐鎮中央,他無骸帶著禍斗征戰四方。
到時候把這幽光州打下來,再把金身扒了皮,獻給老祖宗修煉大乘佛法。
“哼,到時候看枯禪區區五階的小和尚,還怎么跟貧僧爭寵!”
“白骨觀才是佛門正統,我無骸才是老祖宗的嫡系,是最受器重的人!”
嘎嘎嘎,這畫面,光是想想都要笑出聲來。
無骸越想越帶勁,腳下的步子也邁得更大了。
越往深處走,周圍的禁制就越多。
不遠處的一座山谷里,隱隱傳來陣陣狼嚎聲,凄厲至極,仿佛有成千上萬只野獸在遭受酷刑。
是天劍門的禁地——劍冢。
一道道凌厲的劍氣封鎖了谷口,里面血氣沖天,似乎關押著什么了不得的東西。
“一堆破銅爛鐵有什么好看的。”
無骸瞥了一眼劍冢的方向,滿臉不屑。
他對劍沒興趣,對狼也沒興趣,他對狗感興趣。
他直接繞過了劍冢,循著那縷若有若無的氣息,鉆進了一處隱蔽的背陰雪窩。
剛轉過一個彎,無骸突然停住了腳步,立刻把禪杖往雪地里一插,整個人縮成一團,偽裝成一具路邊的枯骨。
只見前方的雪地上,飄蕩著十幾只半透明的奇異生物。
它們長得像人,卻有著長長的尾巴,通體由冰雪凝聚而成。
臉上沒有五官,只有一張黑洞洞的大嘴,還在微微低吟淺唱。
雪妖。
這是北域獨有的詭異妖類,專修魂道,最喜引誘生魂。
此刻,這群雪妖手里正牽著一根根由寒冰凝聚的鎖鏈。
鎖鏈的另一頭,拴著一長串渾渾噩噩的死魂。
死魂大多是些凡人,也有幾個穿著天劍門服飾的低階弟子。
他們目光呆滯,只是機械地被雪妖牽引著,似乎要去往前方某個地方。
“哎呀,這不巧了嗎。”
無骸從雪堆后面跳了出來,把禪杖往肩膀上一扛,露出了一個和善的笑容。
“貧僧正愁今天還沒積功德呢。”
無骸大喝一聲,手中禪杖舞得虎虎生風,直接砸在了雪妖的臉上。
一根粗大的禪杖帶著呼嘯的風聲,直接砸在了它的那張大臉上。
哪怕不動用白骨神通,光憑這一身硬骨頭和蠻力,也不是這群只有三四階的雪妖能碰瓷的。
物理超度,最為致命。
雪妖連慘叫都發不出來,直接被打散成了一蓬雪粉。
“大膽妖孽,竟敢非法拘禁無辜亡魂!”
“北域可是我老祖宗的地盤!”
無骸一邊大義凜然地怒吼,一邊動作極其熟練地揮舞著禪杖,像是在打地鼠一樣,一杖一個。
“貧僧今日便代表老祖宗,超度了你們!”
“砰砰砰!”
雪窩里頓時下起了一場暴雪。
眨眼間,十幾只雪妖就被無骸敲了個精光。
失去了牽引,那一串死魂茫然地站在雪地里,不知所措。
無骸看著這些孤魂野鬼,嘆了口氣,然后極其敷衍地單手豎在胸前。
“塵歸塵,土歸土,既然死了就別瞎溜達。”
無骸撓了撓光頭,發現自己因為太久沒念經,把往生咒的詞兒給忘了。
“算了,心誠則靈。”
“阿彌陀佛,下輩子投胎去個好人家,別再信那老禿驢了,要信就信我們白骨觀,信老祖宗吧,去吧去吧!”
無骸胡亂念叨了一通,然后大袖一揮,卷起一股陰風,直接把這些靈魂給吹散了。
雖然沒能把他們帶回枉死城,但讓他們回歸天地,總比被大愿那老變態吃掉要強。
“今天又是普渡眾生的一天啊,阿彌陀佛,無骸,你真是太慈悲了。”
感嘆了一番后,無骸也沒耽擱,一腳踹開了雪妖們來時的地洞入口。
一股更加濃烈的焦臭味撲面而來。
“嘿,味兒正!”
無骸二話不說,直接跳了進去。
地下世界別有洞天。
這里不像地面那樣寒冷,反而隨著深入,溫度越來越高。
地下的溶洞四通八達,如同迷宮一般。
更讓無骸感到惡心的是,無論走到哪條通道,頭頂上都懸掛著一根根粗大的肉管。
就像是某種巨獸的食管,又像是連接母體的臍帶,密密麻麻地遍布整個地下網絡。
里面似乎還有液體在流動,散發著微弱的金光,一直延伸到地底的最深處。
“這北域的地底下,長得真別致。”
無骸嫌棄地用禪杖挑開一根擋路的臍帶,順著它的走向,一路向下。
不知走了多久,周圍的巖石已經變成了赤紅色,空氣燥熱得讓人窒息。
這里已經是地下萬丈深淵。
地心火脈在此處匯聚,滾滾巖漿在腳下奔騰咆哮。
而在巖漿河的岸邊,到處都是炸裂的痕跡。
巖壁上糊滿了黑紅色的血肉殘渣,雖然已經干涸,但依然散發著一股淡淡的佛法氣息。
“咦?”
無骸湊近聞了聞,有些疑惑。
“好濃郁的佛力,而且這股子味道,怎么有點像死氣,又有點像愿力?”
“難道這里之前有個得道高僧在這里自爆了?”
無骸看不明白,但既然是大愿地藏的地盤,有佛法的痕跡也很正常。
他接著往前走,幾步之后,又是一個人手蓮臺,因為長得不太符合他的審美,被無骸一杖敲碎了。
一路跟著臍帶而去,在巖漿河的中心,有一個巨大的旋渦。
無數根臍帶匯聚于此,插在旋渦中心的一個巨大的肉球上。
肉球足有房子大小,表面布滿了金色的佛門封印,像顆心臟一般,一收一縮。
在上古傳說中,禍斗可吞食火焰,排泄出不滅之火,所到之處必有火災,乃是戰火殺伐之獸。
這地方到處都是地心火脈,顯然是被禍斗的力量改造過的。
“找到了!”
無骸興奮得差點跳進巖漿里洗澡。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禍斗就在那個肉球里。
“臭狗,是你嗎臭狗!”
無骸直接運起佛法護體,撲通一聲跳進了巖漿里,扯著嗓子大喊。
“快出來,我是你無骸大爺啊。”
“別睡了,老祖宗來接你回家了。”
“咱們白骨觀現在可出息啦,南域都給平了,北域也要破了,馬上就要一統幽光州啦!”
“老祖宗現在身邊有兔有雞的,你要是來晚了,老祖宗身邊可就沒你位置了。”
“到時候你回去只能看大門,連口熱乎的都吃不上。”
無骸一邊游一邊瞎嚎,生怕里面的禍斗聽不見。
也許是聽到了“看大門”這三個字,或者是感受到了熟悉的白骨氣息。
肉球突然劇烈顫抖起來。
“吼——!!”
一聲沉悶的咆哮,透過厚厚的肉壁傳了出來。
咆哮中充滿了暴虐,憤怒,還有一絲見到親人的委屈。
緊接著,肉球表面的佛門封印金光大作,試圖鎮壓里面的躁動。
“媽的,還敢欺負我家的狗!”
無骸一看這架勢,怒了。
他舉起禪杖,運起全身的白骨死氣,對著那肉球就要砸下去。
“給佛爺開!!”
然而,就在他的禪杖即將觸碰到肉球的瞬間。
“轟隆!”
原本平靜的巖漿河突然暴動起來。
肉球旁邊的巖漿猛地炸開,一條巨大無比的生物從里面鉆了出來。
那是一條長得像蚯蚓,但體型巨大如龍的怪物。
渾身長滿了肉瘤和觸手,沒有眼睛,只有一張布滿利齒的環形大嘴。
它身上也連著無數根臍帶,似乎是大愿地藏留在這里看守肉球的看門狗。
蚯蚓剛一現身,張開大嘴就朝著無骸咬了下來。
利齒攪動間,隱隱有一絲土黃色的光芒浮現。
“嗯,地龍之力?”
無骸嚇了一跳,連忙舉起禪杖抵擋。
他是聽聞過眾生相有一只界域蚯,身負地龍之力。
不僅精通遁地之術,能在地下來去自如,更能穿梭界域,視界域屏障如無物。
至少也是7階神物,但這只看著也不像啊,哪有神獸長這么惡心的。
看氣息,也遠遠沒有七階共生期那么有壓迫感。
蚯蚓的巨口被無骸一杖卸力,身軀歪斜,咬在了一旁的巖石上。
瞬間就將堅硬的黑曜石咬得粉碎。
無骸被震得在巖漿里翻了好幾個跟頭。
“媽的,敢攔貧僧救狗?”
無骸穩住身形,也是怒了。
他身上白骨咔咔作響,瞬間膨脹了一圈,化作一尊三丈高的白骨羅漢。
“本來大爺今天心情好,只想救狗不殺生。”
“孽畜,既然你想死,那貧僧就先超度了你,再去救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