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無憂用劍指了指籃子:“它留下,你走。”
林瑤乖巧地把籃子放在了石桌上:“師兄,我今夜準備再去試試,想請師兄指導一二。”
“門都沒有——”
“師兄,那桂花釀……”
宴無憂一把跳將起來,從袖中抽出一張符封在她嘴上:“不許胡說八道!”林瑤乖巧地又是眨眼又是點頭。他揭下符紙,似笑非笑,盯著她一字一頓道:“你不會是看上我了吧?”
林瑤一臉驚楞:我是那么膚淺的人嗎?
桃屋:你是。
林瑤抹了抹嘴角:“這不是口水,這是藤梨汁……”
真的是梨汁!
“你放心師兄,喜歡我的人從宜都排到金陵,排隊也輪不上你。”
“那就好,別怪沒提醒你,小爺是你這輩子都撩不到的人——哼!”說罷,雙臂抱胸桀驁地俯視著林瑤。
“啊對對對,師兄說什么都對!”
宴無憂扯著嘴角:“丑話說在前頭,今夜你要是暈了,我可不管你!”
林瑤拍著胸脯:“必不能暈!”
一連數日,林瑤確實沒有再暈,反倒越練越興奮,自從有了靜陽的真氣之后,整個人元氣滿滿,總感覺有一股使不完的勁!在與宴無憂對陣時,也愈發游刃有余,雖不能完全壓制他的琴音,但也不像之前那般吃力,已勉強能與之打成平手。
倒是宴無憂扛不住了——
“師妹,做個人吧——看看咱倆這黑眼圈,今夜說什么我都不干了!”宴無憂癱在矮榻上,氣若游絲。
林瑤俯身居高臨下地央求道:“師兄,最后一次,就這一次,成不?”
“不成,真不行了,你趕緊走。”
林瑤只得怏怏離開了小筑,回靜竹軒去。
赫連明澈躲在石頭后瑟瑟發抖:好可怕,師妹把老三怎么了?
沒過幾日,早課結束之后,李承陽留下了宴無憂等人,他拿出一封請帖,面露喜色。
“少言要娶媳婦啦!以前,你們三人和他處得最好,便一道去賀喜吧。小瑤也去,你可是靜陽唯一的弟子,去看看新娘子有什么需要幫忙的。”李承陽最后又叮囑,“都穿得好看點,給少言撐撐場面。”
幾人齊聲道:“是,掌院。”
出了課堂,小圓子最先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大師兄要成婚了!”
“可不是嘛,這都半年了,等得我望眼欲穿,可算等著了!”赫連明澈也高興極了,看著林瑤嘖嘖幾聲,“師妹趕上好時候咯!”
聽到喜訊,林瑤也挺高興。她見宴無憂面色并不那么松快,心下疑惑,看看赫連明澈,又看看小圓子。兩人會意,小圓子小聲道:“可能是想起四師兄了。”
“老四死的太慘了,唉……”赫連明澈也壓低了聲音,搖頭嘆息,“老三和老四走得最近,我們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起老四。”
林瑤明白了些,點了點頭也不再開口。
白少言的老家在齊魯嶺下村,從宜都到茅嶺,走官道便得五日。而大婚就在七日之后,是以幾人第二日便出發趕往茅嶺。緊趕慢趕,幾人終于在大婚前一日的傍晚趕到了嶺下村。到了村口,陰風陣陣,吹得幾人直打哆嗦。
“師兄,這風是不是冷的不太對勁?”小圓子哆嗦道。
“可能是山腳下吧,格外冷些。”赫連明澈也縮了縮脖子,“老大怎么也不出來迎迎?”
宴無憂一直默不作聲,站在草垛上,瞭望了一圈,便顧自往村里走去。幾人見狀趕忙跟上。
“奇怪?怎么大師兄娶親村里卻這般冷冷清清的?”小圓子冷得牙齒咯咯響。
的確有些怪異!林瑤也覺察出幾絲不對勁來。按說村里若有人家辦喜事,總少不了吹吹打打。再不濟,大路也該鋪些炮仗,好迎新娘子進門。
可是幾人一路走來,還未入夜,家家戶戶卻緊閉大門,聽不到一丁點動靜。整個村子冷冷清清,死氣沉沉——
幾人在一處掛著大紅燈籠的院落前站定,院門上貼著兩個大大的紅色喜字,應該就是這里了。
小圓子敲了敲門,喊道:“有人嗎?”
卻見一個陌生的女子從屋內出來。這女子身形嬌小,一雙細長的眼分外靈動,眼角一顆淚痣更襯得她楚楚動人。她盈盈幾步走到院里,略欠身點了點頭將幾人迎進了屋。
待進了屋,便見白少言正坐在桌邊剪著紅紙。
“坐吧。屋子簡陋,師弟妹們莫見怪。”白少言說著,轉頭對那女子道,“蕓娘,受累了。”那蕓娘乖覺地搖了搖頭,便轉身去廚房忙活了。
“那是大嫂?大師兄好福氣!”赫連明澈憨笑起來,“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瞧大師兄這一臉紅光,著實叫我等羨慕得緊!”
宴無憂接話道:“是啊,半年不見,大師兄這氣色可是比在玉京閣好多了!只是——”他話鋒一轉,盯著白少言皺起了眉頭,“只是覺得師兄這通身的氣度不太對。”
赫連明澈一聽也頗為贊同,盯著白少言嘖嘖稱怪。
白少言看著幾人古怪的神色,苦笑了幾聲:“回來那會和村民起了沖突,壞了一條腿。”說著,晃了晃自己的褲腿。
幾人一看,果然那左腿褲管空空如也,原是斷腿之痛,難怪生生將一個人的意氣都消磨殆盡了……
“怎么會這樣?”一直默不作聲的林瑤開了口。
白少言擺了擺手:“不提也罷。”
林瑤又小聲道:“大師兄,嫂子也是村里人嗎?”
“那倒不是。蕓娘是個孤兒,投奔到此,見我這屋子一直空著,便借宿在這屋里。期間來過玉京閣幾次,”白少言咳了幾聲,緩緩道,“這一來二去,我便與她生了情愫。半年前,我與掌院說明緣由,便回來準備成親。”
幾人聽罷紛紛點頭。
“怎的婚期拖了這么久?是因為腿的緣故嗎?”
白少言點點頭,不再多言。沉默了一陣,他才開口:“蕓娘原本勸我,我如今這身體,不如就不再操辦婚禮了,直接拜了天地就這么過日子,她不在意這些虛禮。”
“嫂子說的也沒錯。”赫連明澈點頭附和。
白少言卻定定地看著眾人,搖頭道:“可我不愿。”
“先吃飯吧。”蕓娘端著菜從廚房出來,“他呀,就是想見見你們,固執得很。”
這還是幾人第一次聽蕓娘開口說話,聲音輕輕柔柔的,透著股吳儂軟調,聽著倒是個溫柔的女子。小圓子與赫連明澈打心眼里為師兄高興,更覺得蕓娘如此不離不棄難能可貴。
一桌子菜雖算不上豐盛,倒也樣樣俱全,眾人說說笑笑,先前的陰霾一掃而空。晚膳過后,白少言幾人聊起了往日在玉京閣的情景,幾人開懷暢聊,好不痛快。末了,白少言看向宴無憂:“你還在查老四的事?”
幾人未防白少言竟會提起無心,均是一怔,宴無憂輕叩著桌子,垂眼點了點頭。
“以你的聰慧,總有一天會真相大白的。”
宴無憂輕嗤了一聲,定定道:“犯我師兄弟者,我絕不姑息。”
白少言聽罷怔了一下,端起杯子的手僵在了半空,而后訕然一笑,端了杯子一飲而盡。
“你當時出了事,怎么不讓人捎封信來觀里?”宴無憂叩著桌子漫不經心問道。
蕓娘卻嗤笑一聲:“告訴你們又能如何,你們這些捉妖之人還能出手對付這些村民不成?”
小圓子聞言面上有些尷尬,小聲道:“至少一起想想辦法,看能不能治腿……”
“腿骨都生生被砸碎了!”蕓娘恨恨道。
“可這究竟是為何?”赫連明澈也怒了,不由提高了幾分嗓音,“大師兄向來與人為善,究竟有何深仇大恨,要這般對付他!”
“時辰不早了,明早還要忙活,都早些歇息吧。”白少言淡淡道。
“可是師兄……”
赫連明澈還想再追問下去,白少言卻擺了擺手。眾人見他始終不肯吐露緣由,想來必是有什么難言之隱,便也不好再多言。
蕓娘看著眾人,緩和了神情,淺笑道:“家里就兩個房間,委屈你們師兄弟幾個擠一擠,小師妹就與我一道歇息吧。”
幾人紛紛點頭贊同。
白少言因為腿腳不便,便和宴無憂幾人歇在樓下客房,林瑤則和蕓娘上了樓。走到樓梯盡頭,似有感應一般,她驀然回眸。宴無憂正抬眼望著她,四目相對的一剎那,兩人都從彼此的眼神中讀懂了含義:有怪。
回到房間,蕓娘將邊榻收拾出來,鋪上被子。回身拉住了林瑤的手,親切道:“山里不比外頭,夜里冷得很,小師妹一看就是嬌養慣了的,今晚你就去睡床上。”
林瑤忙抽出手:“這怎么行,嫂子明日可是新娘子,今晚得好好休息。”蕓娘卻執意不肯,林瑤也不再推脫,兩人各自梳洗之后便熄燈就寢。
林瑤躺在床上,心口隱隱發燙,她知道桃桃在向自己示警,于是輕輕拍了拍心口,讓它不用擔心。
這晚,林瑤睡得格外警醒。約莫到了子時,正是半寐半醒,蕓娘突然從邊榻上坐了起來。月色拉長了她的影子,投映在白墻上,分外陰森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