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明澈一本正經:“沈三小姐在月老廟中了邪,可能是你爹招她來的。”
賀家兩兄妹聽了臉色青黑。
宴無憂也一本正經:“我們幾個就是發現沈小姐中了邪,才一路尾隨過來的。幸好只是嚇暈了,應無大礙。”
賀婉茵想到那個詭異的幻境,面上有些尷尬,想著“沈嬑”也是無辜受累之人,便走到墻角,輕輕推了推她。
林瑤睜開眼,看著面前突然那么多人,驚恐道:“這是哪?我怎么會在這里?”
小圓子仰頭摳著脖子:沈三小姐怎么還有兩幅面孔?
宴無憂低頭扶著額,余光瞥了幾眼:夠了啊!差不多得了。
只有赫連明澈不明所以,一臉同情地看著林瑤:唉,如花似玉好年華,突遭橫禍鬼纏身……
“若無別事,我們便先行回去了,順便將沈小姐送回去。”宴無憂說罷,看向林瑤,“能走吧?”
林瑤咬緊了下唇,點了點頭,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沈小姐到底是閨閣女子,不若我派個丫鬟一道跟去。”賀長風道。
“不必了。對捉妖門人而言,無論是沈小姐,還是諸位,”宴無憂說著,指了指地上的枯骨,“都與他們無異。”說罷便朝外走去。
一行人緊跟其后,出了墓門,赫連明澈朗聲道:“丫鬟一個人回來也不安全。”
回沈府的路上,赫連明澈指著身上那件血跡斑斑的馬甲,一臉贊嘆:“多虧了這件純陽背心,否則我可就要交代了!不過老三,你也太狠了,啥時候捅的小圓子?”
宴無憂一臉無辜:“哪能啊,小師弟小時候摔了一跤,我覺得吧這血不能浪費了,就拿這背心滾了滾。”
林瑤心道:原來這就是宴無憂說的頂厲害的法器!
到了紀家大宅門口,林瑤欠身行禮:“各位法師請回吧,深更半夜,就不請諸位進去了。”
“就此別過。”宴無憂說罷,轉身就走。
咻——
幾人聽到動靜回頭一看,只見林瑤一個縱身,從墻頭飛了進去——
宴無憂和小圓子已經見怪不怪,赫連明澈愣是半天沒回過神來:這是那個在井里嬌嬌怯怯的沈小姐嗎?
翌日,林瑤一大早就被門外的動靜吵醒了。
“聽說了嗎,賀家老爺修煉邪功,昨晚死了!”
“邪功害人啊……”
“可不是嘛,珍愛小命,遠離歪門邪道才好!”
林瑤翻了個身,繼續酣睡。
許是昨夜在賀府折騰了半夜消耗過大,亦或許是身體還沒完全恢復,這一睡,直到午時過半還未醒來。
白氏見林瑤遲遲未醒,有些著急,又聽紀時筠說了月老廟中邪一事,于是也顧不得那么多,忙進了房間將她喚醒。
林瑤睡眼惺忪地看著一臉焦急的白氏,心里有些歉疚,可惜自己這身體實在不爭氣,困得云里霧里,只迷迷糊糊地喊了一聲:“舅母。”
“瑤瑤,有哪里不舒服嗎?昨日之事,阿筠都跟我說了。”
林瑤雖然身體迷糊,可意識卻一點也不含糊。盛朝雖然鮮有妖物出來作祟,所以連曾經風頭最熱的捉妖司都關門了。可并不代表妖物滅絕了!
之前因為自己和桃桃都半死不活的,所以氣息內斂不容易被妖物發現。如今自己身體已經大好,桃桃的妖氣也濃重了,雖然不知道書上所說“桃屋可煉丹”究竟煉的何種丹藥,但連青崖子這種老妖道都覬覦,那必然是異常珍貴的丹!
如今自己身上揣著這么大個寶貝,必會招來各路妖物爭奪。若因此給舅舅一家帶來災禍,那該如何是好?當務之急,定要找個避禍之所。能去哪呢?
回隱山找師父!但是隱山鮮為人知,舅母肯定不信,不會讓她去的。
不系舟!
對,不系舟曾經是捉妖司司主,術法高超,妖物斷然不敢輕易靠近。當年隱退之后便在中州九巍山創立了玉京閣學府,不過林瑤心里有些忐忑:自己帶著桃桃這個妖去玉京閣會不會直接被誅了?
反倒是桃桃安慰起了林瑤:“你放心吧,舟天師只抓壞妖!雖然老子是妖,卻也敬佩舟天師。”
心下有了主意,林瑤便怯怯道:“舅母,我做了個夢,夢里有好多妖物來抓我。后來來了幾個法師將它們都打跑了,可是它們惡狠狠地說,除非我跑到玉京閣,不然一定會回來抓我,我害怕……”
“好孩子,真是被嚇壞了,姑娘家的怎么能去深山里待著?”
“母親,玉京閣的女先生,去年給顧家妹妹安過魂。”紀時筠道,“我看瑤瑤這般狀況,或許去那安一陣子魂就好了。”
白氏聞言心下有些動搖,這孩子如此命途多舛,連番驚嚇之下,說不定真是魂魄不安。可自己到底只是舅母,這等子事還是得問過紀子琛才行,于是輕拍了拍林瑤的手,柔聲道:“等晚些時候你舅舅回來,我說與他聽。”
林瑤聞言點了點頭,又閉上了眼睛。
不料紀子琛今日提早回來了,本想來看看外甥女的身體狀況,正好聽到了屋內幾人的談話。
“明日便去吧。世俗陳規哪有人命重要?女子出嫁前去道觀清修幾年也不是沒有,更何況玉京閣只是一座學府,若瑤瑤因此遭人非議,我親自提了鞋子去打那嚼舌根的蠢人!”
舅舅的話鏗鏘有力,林瑤心下動容,鼻子一酸。
她本是孤兒,自小被師父收養在隱山。師父如父如母,教養她長大,教授她捉妖法術。而今,她又多了舅舅這家親人。雖然這一切,都是沾了沈嬑的光。
沈嬑,我一定會除了木魅,為你報仇!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這輩子就賴在舅舅家,她貪戀這種平平淡淡,歲月靜好的日子。可是她不能,她怕自己會害了舅舅一家,她必須離開,等她強大到可以保護他們了,她才可以回來。
第二天,紀子琛和白氏帶著三個孩子趕往玉京閣。
玉京閣建在九巍山山頂,九巍山雖然離宜都只有兩日的路程,但是真高啊!西北環山,東面臨湖,是塊寶地!
山路頗寬,能并行兩輛馬車,路面鋪了石子。兩邊是郁郁蔥蔥的松柏,偶見幾叢黃白的小野花伏在地上,為這深厚的山林添了幾分世俗意趣,反倒使人親近。行至山階,便只得棄車徒行,于是一行人下了馬車,走走歇歇,過了半日才到了玉京閣。
幾人入了玉京閣學府,凈了手,焚了香,又添了一箱沉甸甸的游學費,便由學府弟子引進了偏殿休息。不多時,掌院李承陽親自過來接見。
林瑤心道:錢果然是好東西!
紀子琛將兩箱沉甸甸的游學錢打開,說明來意,李承陽為難道:“學府里多為男子,此事恐有不便。”見眾人臉色凝重,李承陽又道,“倒是有一位女先生,只是從未收過徒,待我先去問問靜陽先生的意思。”眾人聽罷,心中松了一口氣。
“便有勞掌院了。”
“客氣。若能因此替沈居士消災解厄,也是福澤無量。便請在此稍候,我去去就來。”
李承陽出了偏殿,一改人前的仙風道骨,腳步生風似的趕到靜寧堂。
“師妹——”
“師兄,你這大早上風風火火的出什么事了?”
“確有一事同師妹商量。”李承陽說著將門關上,搓著手訕笑道,“師妹,是這樣的,師兄看你年紀也不小了,要不——”
靜陽騰地從座位上起身,扯起眼角:“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是說,要不收個女弟子,將來你有個頭疼腦熱的,也有人照顧不是?”
“你知道我獨來獨往慣了,從不收弟子。”靜陽頓了頓,突然眸光一沉,“師兄,你是不是已經自作主張答應下來了?”
李承陽忙擺手:“我本來不想應下的,可是他們給的實在太多了!”說著,比劃這手勢,“那么大兩箱五銖錢!”
“身外之物,無甚興趣。”靜陽神色淡然。
“我有,我有。”李承陽勸道,“不要那么死板嘛,咱這學府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師父他老人家往塔里一鉆,潛心閉關修煉去了,這一大學府的人吃穿用度都得花錢啊!師兄我拉扯這一整閣學府的人容易嗎?”
李承陽說著嘆了口氣,硬是擠出了一滴老淚:“你們都清高,不食人間煙火。這俗人就讓師兄來做,這俗物就讓師兄來保管!師妹,你可能明白我的一片苦心吶……”
靜陽聞言有些動容,緩和了語氣:“可是……”
“不用擔心,你邊上那個靜竹軒我立馬派人來打掃。”李承陽頓時笑逐顏開,“那我就不打擾師妹清修了,一會就把小徒弟給你帶來。”
不給靜陽后悔的時間,李承陽一溜煙似的跑出了靜寧堂,仰天重重呼出一口氣,內心無比傲然:晚膳加菜!
一路上,李承陽心里無比暢快,看到有躲懶的學子便語重心長:“學府是我們的家,都動起來,那邊的草去拔了——”
看到煉藥堂的弟子則和顏悅色:“通知師兄弟們該挖的挖,該煉的煉,剩下的快快下山去賣藥——”
回到偏殿,看到眾人翹首以盼,李承陽挺起胸膛捋了捋下巴,一臉正色道:“沈居士福澤無量得天庇佑,自今日起,便是我玉京閣學府靜陽先生的首席弟子了。”
眾人聞言終于放下心來,紀子琛忙向李承陽道謝,又一面叮囑管家,明日再送兩箱學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