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還未降下,城中燈火驟起。三人來到滿春閣門口,一陣徘徊之后,終究還是硬著頭皮前去應招。
閣主看著宴無憂和王川贊不絕口,這般絕色的男子,就算上去撣雞毛都大把人搶著花錢聽啊!又看著林瑤,不死心道:“姑娘,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可以加錢!”
宴無憂和王川異口同聲:“不考慮!”
閣主眉峰一挑,無可奈何地嘆息一聲,最后叮囑:“咱們開門做生意的,凡事以客人為主,若是客人滿意,賞錢好說。今后也可隨時過來坐閣。”說完搖著團扇風姿搖曳地去招呼客人了。
這滿春閣,在丘城數二,就沒有別的藝館敢說第一。不多時,閣內已是賓客滿座。能來的都是丘城富戶,出手闊綽揮金如土。在這里掙錢容易,但是對藝人的要求也高。除了容貌出色,個個都有絕活。
伶首娘子瓔珞長袖善舞,身嬌體軟眉目含情,迎著眾人熱情的呼喊,踩著紅綢款款而來。
宴無憂與王川向她點頭示意,得到了瓔珞的首肯之后,相對落座。
泠泠琴音先起——
從臺下望去,只見撫琴之人一身玄衣,高挺的鼻梁使得側臉的弧度精美絕倫,濃密的眉毛長長斜過眼角,多揚一分則嫌張揚,多垂一分則嫌陰柔,這不多不少正好完美!修長的十指時挑時勾,時而長吟時而急喚。
此時長笛合入,使原本悠揚的曲調多了幾分婉轉。一曲秋月令如慕如訴,似有情人含情脈脈地訴說著情意無限。
眾人望向那吹笛之人,眉眼溫潤面若凝脂,一雙含情桃花眼灼灼華華,英挺的鼻梁紅潤的小嘴,好一位俊美的玉面公子。
隨著曲子步入**,原本因瓔珞慕名而來的客人紛紛將目光放在了宴無憂和王川身上。
“曲美,人更美!劉公子覺得瓔珞娘子如何?”
劉勛瞇著眼:“爺倒是覺得,那兩位更勝一籌。”
“美人是不分性別的,這話果然沒有說錯!劉公子若是喜歡,不若……”
“自然!”劉勛說著招呼閣主,遞過一把銀餅,附耳一番。閣主看著這幾塊銀餅,眼睛都快生出金蓮來了,滿臉堆笑滿口應承。
一曲終了,臺上換了曲目,閣主將宴無憂和王川二人喚至身邊。
“二位的技藝果真出神入化!這不,得了咱丘城首富劉家公子的青睞,劉公子請二位去樓上雅間再奏。”閣主說著,將一枚銀餅交到二人手上,又一臉諂媚,“只要劉公子滿意,再加一塊!”
王川一聽,頓時喜出望外!二十年來,這還是自己第一次靠手藝掙錢,想想就激動啊,這種滿足感可是千金難買!更何況這銀子可比五銖值錢多了,別說回宜都了,再跑一個來回的錢都夠了!
兩人對視一眼,一起上了樓。
林瑤正要跟上去,卻被閣主攔了下來:“姑娘,劉公子可不是一般人,他沒請你,奴家可不敢讓你上去。”
一聽這話,樓梯上的兩人同時回頭。
閣主立馬陪笑:“兩位公子莫急,這位姑娘就在這上賓席坐著,本閣主定好茶好果招待著,若是少了一根頭發,你們唯我是問便是,二位安心上樓。”
閣主既已發話,三人也不再推脫。林瑤便跟著閣主在上賓席坐下,欣賞著伶人娘子的才藝。
二人進了雅間,看到劉勛正坐著品酒。只見他面色微醺,一雙渾濁的眼半瞇著,似笑非笑地盯著二人。
宴無憂和王川頓時有幾分不適,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劉公子想聽什么?”王川摳了摳手指硬著頭皮問。
劉勛擠了擠眉:“二位隨意,爺不懂音律,只好美人。”
“啊?”聽了這話,王川愈發尷尬,撓了撓頭皮不知該如何接話。反倒是宴無憂自顧自坐到了琴前,輕輕試了幾個聲。王川聽到琴聲忙走到他身邊。
宴無憂隨意撥弄著琴弦,緩緩彈起了《空山寂》,可惜了,這么好的曲子卻是對牛彈琴。
不料彈到一半,劉勛忽然叫停:“這般清冷的曲子適合你這樣的美人,爺卻是個俗人,有沒有鴛鴦戲水這樣的曲子?給爺來一首。”
宴無憂皺起了眉頭:你當繡手帕呢,哪來的鴛鴦戲水?他抬手輕輕捂了捂嘴,盡量不讓自己嗤笑出聲:“鳳求凰吧。”
這一捂嘴的風情頓時將劉勛的三魂六魄都勾了出來,連連說好,那垂涎三尺的神色,就差把“色胚”兩字刻在臉上了。
王川也皺起了眉頭,什么情況?兩人只想快點奏完領錢,也懶得計較劉勛心里那點小九九,顧自彈琴吹笛。
一曲《鳳求凰》奏完,兩人正準備起身告退,劉勛卻招呼二人過去同飲一杯。王川想著也罷,就當給金主一個面子,喝一杯就喝一杯,喝完就走。
舉杯正要飲下,卻被宴無憂一把打翻。
“宴兄?”
“酒里有藥,你聞不到?”
王川正驚愕不止,劉勛卻一把拉住了他的手,神色迷離:“美人,爺不會虧待你們……”
他一把抽出手跳起老高,忍?那必不可能!不是正愁找不到快意恩仇的江湖感嗎?江湖它這會不就來了嘛!
他掄起一拳打在劉勛臉上,邊打邊罵:“去你大爺的,就你這豬狗不如的樣也敢自稱爺?今天小爺就讓你知道什么才是爺!”
宴無憂被劉勛惡心得夠嗆,也踹了他幾腳,看著王川揮舞拳頭的英姿,連連豎起大拇指!劉勛被打得鼻青臉腫嚎啕大哭,門外家丁起初還以為不過是自家公子的趣味,不料越聽越不對勁,趕忙沖了進來——
幾人又哪會是宴無憂的對手,幾下就被打得東倒西歪。閣主聽到樓上的動靜,忙派護衛上去看看情況。
二人收拾完劉勛,王川暗呼一聲“痛快”,又呸了一口:“記住小爺這張臉,這才是爺!”說罷,和宴無憂一起沖下了樓。
樓下眾人看到飛奔下樓的二人莫不著頭腦,王川一把奪過宴無憂手里的銀餅往上一拋:“沾滿惡臭的銀子,小爺不稀罕!”待眾人看清飛在空中的銀子,紛紛上去哄搶。
宴無憂沖到林瑤身邊,一把拉起她就往外跑。
三人一口氣跑出老遠,直到確認滿春閣的人追不上了才停下。
“終、終于甩掉了,跑死我了……”
“王公子,倒也不必這般有氣節,到手的銀子,就這般潑出去了……”
王川義正詞嚴:“沈三小姐是沒看到,那個劉勛有多惡心人,宴兄,你說是不是?”
宴無憂點了點頭。
“他不會調戲你們倆吧?”
兩人沉默了。
“噗——”林瑤實在不敢想象那畫面,這劉勛也真是不知好歹,三師兄他也敢調戲!
“那我收回剛才那句話,王公子扔得好!”
見小仙女夸自己,王川高興地有些不知所措,只紅著臉傻笑。
“倒也不必如此剛烈。”宴無憂扶著額頭,“你扔的那是《秋月令》的工錢。”
王川:……
林瑤:……
王川忙岔開話題:“前邊好多人排隊!他們在干嘛?”
林瑤順著王川指的方向遠遠看過去,果然,街角對面有一家林氏糧鋪,鋪面門口搭了個粥棚攤子,攤子前排著一串長長的隊伍。看這些人的穿著打扮,應該都是貧苦人家。
“許是哪位善人在施粥。只不知今兒是個什么特殊的日子嗎?”林瑤疑惑道。
“冬至。”宴無憂說著,將靠在墻上的手臂收了回來,“走,看看去。”
三人貼著隊伍一直往前,行至半路,一位精干的老頭疾步過來,一把拉住了王川,嚴肅道:“年輕人,可不許插隊啊。”
老頭的聲音頓時引來了無數路人的目光,紛紛看向王川。
王川立時羞臊得慌,想要將手臂從老頭手中抽出來,卻發現他力大無比,自己根本掙不開,急得語無倫次:“我沒有,沒有……”
宴無憂隔著劍鞘輕輕一震,挑開了老頭的手:“你看他手上有碗嗎?”
老頭聞言略一打量,這三人雖看著有些狼狽,但通身的氣度卻不尋常,忙拱手:“老朽眼拙冒犯了,還請公子見諒。”
王川松了一口氣,看著粥棚內飄散出的騰騰熱氣,問:“這是在施粥嗎?”
“老朽姓李,是林府管事。每年冬至,姑爺都會派人過來搭棚,倒不是施粥,而是分些湯團,給那些貧苦人家。”
“你家姑爺真是心善。”王川由衷贊嘆道。
李管事卻嘆了口氣:“算是為老爺和小姐積福吧。公子請自便,老朽先去忙了。”
咕嚕嚕——三人捂著肚子,面面相覷。
“往年冬至,對著一桌美味珍饈,也總覺得食之無味。不想今日冬至卻這般落魄,果然等失去了才知道可貴。此時若是能來碗熱乎乎的餃子我就心滿意足了!”王川訕訕地咽了咽口水。
“這有何難。”宴無憂說著,掏出一塊玄鐵幣,瀟灑地往上一拋又優雅地接住,沖著兩人微微一笑道,“走,今兒個請你們去秋月樓吃頓好的,賀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