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
梆子聲遙遙傳來,又很快被風聲吞沒。
氣質陰柔的年輕男子,緩緩睜開了眼睛。
“時候到了。”
此話一出,囚室內的十幾人,齊刷刷地站了起來。
“終于!”
狗老二,也就是“李貴”,捂著自己那只光禿禿的手腕,恨恨起身,“老子要將那賤人碎尸萬段!”
“狗哥,別忘了正事。”
“哼!”狗老二冷哼一聲,走到那扇厚重的鐵門前,運起妖力,猛地一推。
鐵門紋絲不動。
“別白費力氣了。”
陰柔男子走了過來,聲音平淡,“這玉門關大牢,外墻乃是特質青磚,內里澆筑百煉玄鐵,別說你我,便是真君親至,也休想輕易破開。”
“那怎么辦?”一個妖物急道。
陰柔男子沒有回答,只是將目光投向了另一個一直沉默不語的瘦小漢子。
“該你了。”
那漢子點點頭,身子猛地一縮,骨骼發出一陣脆響。
不過眨眼的功夫,一個大活人,竟是化作了一條不過拇指粗細的黑色小蛇。
黑蛇吐了吐信子,身子一扭,便順著門下那道狹窄的縫隙,悄無聲息地鉆了出去。
囚室內,一眾妖物皆是屏住了呼吸。
片刻之后。
咔噠。
厚重的鐵門被緩緩推開一道縫。
那條黑蛇又從門縫里鉆了回來,重新化作人形,只是臉上,卻帶著幾分古怪與疑惑。
“奇怪......”
“奇怪什么?還不快走!”狗老二早已等得不耐煩。
那瘦小漢子撓了撓頭,指了指門外空蕩蕩的走廊:“這外面......怎么一個人都沒有?”
“沒有人?”狗老二一愣,隨即臉上露出狂喜之色,“哈哈!好事!定是那群人族官差,以為這鐵牢萬無一失,便跑去偷懶了!”
“就是!”另一個妖物附和道,“他們哪里想得到,咱們有蛇老弟這般手段!”
“走走走,莫要再耽誤了,待破了那封魔大陣,老子今晚便要將那小賤人活剝了皮,掛在城頭!”
一眾妖物魚貫而出。
然。
當眾妖狗狗祟祟將大牢之門推開一條縫,走在最前頭的幾個妖物,面色皆是一變,竟是又面色古怪地轉身,往囚室的方向走去。
“怎么?”狗老二正要踏出門口,被這幾人一擠,險些撞在門框上,頓時勃然大怒,“你們他娘的又回來作甚?”
那化作瘦小漢子的蛇妖擠在最前面,臉上滿是驚恐,指著門外,結結巴巴道:“狗......狗爺......我......我覺得這牢里挺好的,冬暖夏涼,還管飯,要不......咱們還是別出去了?”
“滾你娘的!”狗老二一腳將他踹開,滿臉不耐,“你特么犯什么諢?”
他自顧自扒開眾妖,大步踏出了牢門。
“趕緊跟上,莫要再......”
話音戛然而止。
死寂的牢外,一圈明晃晃的火把,驟然亮起。
火光下,一道道黑衣赤紋,或是披著黑甲,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將出口圍得水泄不通。
陳通扛著刀,滿臉獰笑。
劉珂手扶劍柄,一臉冰寒。
在他們身后,是周都尉和他手下那群披堅執銳的甲士,一張張拉滿的強弩,對準了牢門。
而在所有人之前。
一張椅子,被隨意地擺在空地正中。
姜月初就那么坐著,一手支著側臉,一手輕輕搭在膝頭的橫刀上,似乎已經等了很久。
聽到動靜,她緩緩抬起頭,清冷的眸子,落在門口那張表情徹底僵住的臉上。
“怎么?諸位這是要去哪啊?”
...
時間往前撥上幾個時辰。
玉門關,先鋒營駐地。
陳通再也忍不住,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滿臉都是想不通。
“大人!那李貴分明是違抗軍令,您為何還要將他放入關內?依我看,就該將他那伙人晾在關外,讓他們自生自滅!”
不戒和尚搖了搖頭,嘆道:“阿彌陀佛,陳施主此言差矣,他們畢竟是鎮魔司的人,若是真將他們拒之門外,傳出去,怕是對大人的名聲有損。”
“名聲?名聲能當飯吃?”陳通脖子一梗,“那狗東西在背后編排大人,如今又擅自出關,差點壞了大事,就這么輕易放過他?”
就在此時。
一直沉默不語的劉珂,忽然上前一步,對著姜月初抱拳。
“大人,卑職有事啟稟。”
眾人皆是一愣,下意識地朝他看去。
姜月初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說。”
劉珂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卑職自幼記性尚可,但凡見過一面之人,其相貌神態,大致都能記得七七八八。”
“方才那李貴一行人,卑職看著,總覺得有些不對。”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驚疑。
“李貴的左耳垂下,本該有一道極為淺淡的黑痣,可今日那人沒有。”
“還有,其麾下有個漢子,名叫張三,我記得他左臉頰上有一道寸許長的刀疤,可方才那人,刀疤卻是在右臉。”
“還有他們的身高、步態、說話的口音......都有些許出入,若是不仔細分辨,確實難以察桑,可若是放在一處對比......”
他抬起眼,一字一句道:“大人,我懷疑......他們,根本不是原先那伙人!”
此話一出,營房內的空氣,瞬間凝固。
陳通臉上的抱怨之色,瞬間被驚愕所取代。
“他娘的,你的意思是......”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匯聚在了姜月初的身上,等待著她的反應。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
姜月初的臉上,沒有半分驚訝。
她只是將杯中涼茶一飲而盡,然后平靜地開口。
“我知道。”
“啊?”
劉珂徹底愣住了。
你知道?
陳通更是不解,“大人您既然知道他們是妖物假扮的,為何還要放他們進城?!”
“這不是......”
他本想說胡鬧,可畢竟對方是自己上司,他反倒不好意思責怪起來。
姜月初緩緩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窗外那片被夜色籠罩的營房,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我這人,有個毛病,實在是太貪心了。”
眾人皆是不解。
“在城門口動手,地方開闊,萬一亂起來,跑了一兩個,”
姜月初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寒意,“我豈不是很心疼?”
至于她如何知曉?
她伸出手,看著自己白皙的手掌,臉上那絲笑意愈發詭異。
《血食功》,果然好用口牙~